老李是财政所第二科员，长得也不丑。他一个人在北平，偶尔独自去看一回电影，追求一点诗意的浪漫。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当上了科员，不晓得为什么要做这么无聊的职业。虽然学过银行学和经济学的他，非常胜任这份工作。
但你以为他是单身汉？不。老李结婚好几年了。
只是，妻子孩子和父母住在乡下。他过年过节才回家一趟，与妻子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酒肉穿肠过。同事张先生给他出了个主意：把老婆孩子接来，这才是已婚男人该有的样子。
老李愿意遵照张先生的指示一试。
他租了大一点的房子，将妻子硬从老家带来的瓶瓶罐罐归置完毕，又去了之前从来不曾进过的菜市场，给两个孩子买了好玩的玩意儿。
妻子笑，孩子闹。
现在他俨然是一家之主了。
一想到三个嘴巴在家里等着他，生活就是买煤，买菜...不硬着头皮上，连冷炕冷菜都没有。梦里醒来，身边全是依靠他的人，中年男人追寻的诗意瞬间没有了，只有荒凉。
同事们知道老李接来了家眷，纷纷凑上来要他请客。
好吧，请就请吧。
可是乡下妻子第一次上厅堂便闹出了笑话。同事们满脸通红，忍着憋住笑。
钱花了不少，还没吃饱，还丢了脸。老李突然很想哭。为了掩盖这种情绪，他趁着酒意早早地躺下了。
老李是想改造妻子的。
虽不能如房东家的儿媳妇马太太那样，小小的身量，长长的脸，两只大眼睛像月亮。
但总要培养一些高级的相交的东西吧。比如灵魂伴侣。
于是他给妻子念书，妻子看似用心地听着。但老李知道她其实没听懂。可笑的地方她没笑，重读的地方她没反应，她呆呆地面无表情，算是对他的配合。
老李觉得如此无聊极了。他念不下去了，便要出门透口气。妻子没问为什么，愣了一会儿，说：“孩子裤子还得补补呢，你带个线回来。”
老李不想解决婚姻问题了，也不想浪费光阴。他想追求的不过是一点诗意。但如今看来很难。
到了晚上，老李习惯对着对面马太太的窗子发呆，跳动的影子让他蠢蠢欲动。结婚不到半年，马太太丈夫和一女子搞在一起，先是在外面同居，后来又一起南下，三四个月都没回来了。
如此，他一方面羡慕没被条条框框给拴住，自由任性的马太太丈夫。一方面又庆幸马太太冥冥之中留给他的机会。
但这浪漫的念头和心思，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妻子指桑骂槐把马太太说了一顿。她不像刚来时那样忍气吞声，开始管教老李了。
而妻子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秘密的呢？他竟然毫无察觉。只觉日子更憋屈了，在万象更新的新年，他发烧了好几天。迷迷糊糊中妻子为他擦脸倒水。
当了几天病人。枕边人的嘘寒问暖，又短暂地温暖了老李。
而老李最后的念想随着马太太与丈夫重归于好而结束。
丈夫在外面养人的吴太太和邱太太都来找老李，两位太太都不离婚了，想继续凑合着过下去。
老李想不通，当初大动干戈你死我活的两人，明确过一山容不下二虎。但突然又改变了原则，婚姻只是关起门来内部可解决可容忍的矛盾了。
妥协，再妥协。敷衍，再敷衍。这一生，不过白驹过隙。何须太较真？
自己只是个小科员，乡下佬，一个平庸到家的男人，为生活折腰守着饭碗，过着和理想完全相反的生活。老李仿佛看到一个衰老丑恶的自己和一个衰老丑恶的妻子，一同在死亡的路上走。
在诗意的北平追求不到诗意，老李带着失意，在同事的不解中，在对马太太的偷偷祝福中，辞职回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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