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羡慕过校园超级大的大学,上过四年大学才觉得,无论学校有多大,你在这四年里高频率出现的地方加起来不过那么一小块。对于我来说,这一小块地盘除了教室、宿舍,就是连接这两点的那条马路,还有生化楼前的林荫道和两边的绿化带。深刻在我脑海中的很多片段,就发生在这些地方。
宿舍通往教室的路,是走过最多遍的,我想,几千个来回一定有。有一种糯米包裹白糖的早点——我已经想不起名字了——可以在楼下的早点铺买到,边走边吃,走到教室正好可以吃完。有一次,在这条路上和达莎聊到舞会的事,她直言不讳地嫌弃说“和你跳舞掉价”,这或许是事实,但却伤了我的自尊心,于是扭头便走,她事后应该给我写了纸条表示歉意。可能是大四时,她告诉我,每天晚上睡前祈祷,希望我能如愿考到北京。我惊异于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愿意相信。毕业前,有些胆大妄为了,晚自习后尾随一位英语班的学妹,从后面叫住她,告诉她她走路的背影十分好看。还好,这位汪姓姑娘没把我当坏人,我们建立了联系。1998年寒假后开学,她打电话告诉我,芜湖的过江快艇出了意外,一位叫冬梅的姑娘香消玉陨。这消息让我愕然,难道寒假回家路过芜湖给她在梅花下拍的照片是她留在世间最后的影像?
外语系蜗居在生化楼里,楼前的林荫道和两边的各个角落就成了我们晨读的地方。在室外读书,能避免在教室里的互相干扰,空气也好。只要天气不太差,四处都能见到或站或坐、朗读或默读的学生,即便是在冬天。这一点可能北方人不大好理解,因为在南方,冬天有太阳而又无风的时候,室外比室内要暖和的。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季,有干草坐、有树干靠,还能避风的地方很是抢手。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英语班的朱同学问还没彻底醒酒的我,昨晚怎么喝那么多?其实不多,大概2、3瓶啤酒而已。那好像是某次春游之后在小九华的会餐,一半男生都多了。也是在这条路上,在晨曦中,他帮我拦下两位外系的女生,说,“这是我一个搞摄影的同学,来,配合一下。”20年了,我距离“搞摄影的”还有十万八千里,当时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林荫道东侧的草坪中央有一棵巨大的雪松,下面是水泥筑的半米高的好大的一个圆。大一春天的一个晚上,我找娜斯佳从教室出来坐在这里聊天,可能这是和女生的第一次单独谈心,虽然内容平淡如水,但却激动得我浑身微微颤抖。夏天晚自习结束后,两个男生坐在这里,抱着吉他弹唱,我站着听了最后两曲,意犹未尽,其中一首是罗大佑的《恋曲1990》。冬天下雪,午饭后我打着伞独自围着雪松踱步转圈,在雪地上踩出新鲜的脚印,清冽湿冷的空气里传来校园喇叭播放的陈慧琳的《飘雪》。毕业前,我趿拉着拖鞋夹着一本俄语诗歌手抄本四处游荡,搭讪了一位坐在雪松下看书的政法系学妹,给她背普希金的诗,在某一页上记下她的名字。
林荫道的西侧,在图书馆建成之前,有一个不大的鱼池,里面有假山和能开出小花的睡莲。鱼池周围是被藤蔓植物包裹的回廊,昏暗幽静。有一次,我靠着廊柱看书,发现一只小老鼠出来觅食,居然还欣赏了一会,没有拔腿就跑或者把它吓走。这有些年代的曲径通幽之处在新图书馆启用前被铲掉了,变成了稀稀拉拉的草坪,上面立了一座抽象派金属雕塑,我惋惜不已,至今仍觉得这是没文化的大败笔。在鱼池南边的草地上,我们三五个男生在夏天的黄昏坐成一圈,评点过往的女生,这场景貌似洒脱,现在看来仿佛就是一群单身狗在抱团取暖。
大三暑假,我们几个准备考研的没回家,留在学校备考,那短短几十天的生活简单、宁静、充实、美。人来人往的校园蓦然之间变成被人遗忘的角落,我们仿佛隐士。草地无人打理,几场雨水过后,疯长的草可及膝盖,一片碧绿、满眼生机!中午,我们几个躺在教室的桌子上休息,听收音机里亚特兰大奥运会的新闻。晚上,我独自住在棚户区郭阿姨的小房子里,停电了,一片寂静,这时,从窗外传来轻轻的女声哼唱,这声音很近,却渺茫,遥远,但清晰,《我的祖国》、《军港之夜》,一首接着一首……
在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某天早晨我从师大的梦境中醒来,坐在床上怅然若失,好想再回到梦里。很多年,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芜湖的4年何以让人如此难以忘怀,让人追忆,那时的生活是清贫的、单调的,零起步学习一门外语也绝不轻松。前两日,看《中国青年》里的一篇文章——《怎样的人生,才能得澎湃的福流》,文末有几句话或者可以部分回答我的疑问。”许渊冲教授说得好:生命呐,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记住了多少日子,要使你过的每一天,都值得回忆。“”每一个值得回忆的日子,都往往承载着使命感和责任感。这使命感和责任感,专属每个生命的澎湃的福流。“
20年里,校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见证我们曾经努力过的青春岁月的这一小片地方似乎还在,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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