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BY 谜
帮“娘舅”请教孩子入学的事宜，给沈老大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风声呼呼的，说了半天也没听清楚。
少顷，老大回电话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半点遮遮掩掩。
讲完，关上电话，忽然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大笑了起来。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老大打过电话了。
像我这样的家伙，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没事绝不主动打电话给任何人。
找话题多累，“我想你”三个字又短暂得只要花一秒钟就能讲完，所以即便再想念某个人，也就是想想罢了，绝不叨扰。
但和老大讲完电话，还是觉得很开怀，因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大约就是：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亲切。
别误会，老大不是我的兄弟，他是我高中的语文老师。
你们这些看脸的家伙，不要一提师长，就觉得对方一定是个锈顶的大叔或白发苍苍的老先生，都不是。
毕竟，能把我教得这么优秀的老师，颜值都没有低分的，哇哈哈哈。
老大教我们的时候，是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小鲜肉，也不过就大我们五六岁的样子，正青春年少，加上面容清秀，温文儒雅，引无数女生竟折腰。
即便到了现在，这位先森也依然是风度翩翩的暖男一枚。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年的我，确实是二的。极二。
十八年前的旧事，其实记得的不多了，但有一件，始终清晰。
大约某次学校要举办演讲比赛，老大挑了我和另一个女生去参赛，演讲稿整出来后，老大表示那姑娘的稿子写得比我好，让我再整整。
我一看那姑娘的稿子，妈蛋，几乎都是抄的，老子可是原创！
心下不服，脸自然就拉得老长。
老大劝我：心胸要开阔嘛，不管是不是抄的，比你好就是比你好呀！
一言不合就弃赛。
我生了老大好多天的气，生怕老大不知道，还把愤怒写进周记里当作业里交上去。
哈哈，现在想想，真是蠢萌蠢萌的。
但显然，老大完全没放心上，该拎我的时候还继续拎我，夜自修该帮我解决问题的时候，依然还是坐在我身旁的座位上。
但年少气盛，一时半会儿自己还别扭着呢。
于是回去乱读书，文学的，哲学的，总之，逮啥读啥，乱读一气，再把各种特别专业特别冷门的学术用语整理出来，打着“请教”的名义“折磨”老大。（此处应该浮现一个奸笑的表情……）
不过很快，我就甘拜下风，笔直路人转粉了。
因为在那个没有“度娘”的年代里，面对一个存心刁难的小孩，老大竟然一次都没有被难倒过。
再年少轻狂，也懂得对比自己渊博的人，心生敬畏。
于是，消停了好久。
但骨子里的小叛逆是压制不住的。
背《荷塘月色》的三大段偷懒没完成，和众人一起被拎到办公室背诵。眼见着同学们一个个都过关了，最后轮到我，嬉皮笑脸问老大：“可不可以一天背一段，三天背完？”
自己都知道是欠揍的节奏，但老大手一挥：“走吧！”
就这样轻松地放走了我？
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还有一次，月考作文命题跟以前练习的周记命题巧合了，于是作文果断交了白卷，附赠一行小字：见周记本。
很显然，作文40分全扣，全班的平均分一定是被拉低的。
老大把我喊到教室外的走廊上谈话，我也做好了要挨训的心理准备，结果他说：“你个熊孩子，作文分全扣也能考及格，基础知识满分呀，再接再厉！”
我简直目瞪口呆。
……
我不知道这些蠢萌蠢萌、二到极致的往事，沈老大还记不记得了，因为这18年来，我们从没交流过。
但我从不后悔自己只正儿八经的上了一年高中，因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因着老大的缘故，我才明白，原来，师生之间也可以是朋友一般的存在。
高一的暑假，家中突发大火，我被烧成重伤，面目全非。
开学前，老大得知消息，赶到医院探望。
我躺在无菌的病房里，老大抱着一个大大的毛绒公仔，站在板凳上，趴在窗口看我。
那天他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但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闪烁……
因着身体的缘故，我休学一年，高二高三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节奏，放弃高考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老大得知，特意来家里找我。
我们一起喝了一点小酒，微醺的时候，他说：“我一直觉得你应该去上大学，大学的校园生活才更适合你。”
我问：“我可以吗？我等于只上了一年的高中呀！”
他说：“我相信你。”
后来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我在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回到学校参加了最后一次模拟考试，成绩虽然不理想，但居然不是全班最后一名，这让我莫名地找回了一点自信。
然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恶补了一下数学，其他统统都放弃了，因为来不及了。
高考成绩出来，去了一个很不咋滴的大学，但是，哦，原来，我也是可以上大学的。——就是这样的感觉，忽然从人生的最低谷找到了很多的自信，即便在后来，经历再多的挫折时，都没有再轻易放弃过自己。
因为，无论如何，在这个事件上，曾有人给过你无条件的信任，就是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所以，一直心怀感激。
很多次想好好跟沈老大说声谢谢，结果每次都变成了：“来来来，出来唱个歌。来来来，出来吃个饭。来来来，一起撸个串。”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二。
老大说，孩子入学的事，他去打招呼，就说是朋友家的娃。
听到他说“朋友”二字的时候，我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世界上最深厚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到最后，无一不是处成了朋友才最长久。
所以，把这一句迟到了十八年的“谢谢”写在这里吧。
我知道你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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