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体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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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户望出去，深夜的大街上空荡荡的，路灯散着孤独的黄光，偶有一辆车驶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很是刺耳。阿玲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04:18格外刺眼，睡不着啊，再过几天就是中考体测，女儿感冒刚好没几天，接着又是急性肠胃炎。按照女儿的二模成绩，完全有希望冲刺市排名前三的高中，可如果体测拉了分……

阿玲将手指插进头发，七搅八搅，抓了抓胀疼的头。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一）

    女儿恹恹地蜷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无力。老家人常说“好汉搁不住三泡稀”，真是话糙理不糙。肠胃炎第三天，总算止住了吐泄。阿玲端了一碗粥走到床前：“贝儿，来喝口粥吧。”女儿缓缓爬起身：“妈妈，再过四天就是体测，我现在身上没一点劲儿，可怎么办啊？体测拿到27分以上我才有可能考上五中呢！”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噗噜噜掉个不停。阿玲轻轻将女儿揽在怀里，拍拍她的肩膀：“贝儿别急，先养好身体，实在不行就办理缓考。”女儿抽泣得更厉害了，三年前决定举家迁往省城，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中省城的教育资源，如今，女儿苦拼了三年，关键时刻却生了病，她怎能不着急呢？

其实，阿玲比女儿还急。早上阿玲在厨房低声给班主任和体育老师打了电话，两位老师都主张尽量正常参加体测，据他们了解到的消息，今年的缓考较之往年更严格，体育老师还专门叮咛“坐位体前屈”不费力气，这几天要保持好身体的柔韧性，确保睡眠和有营养、好消化的饭食……阿玲生怕漏掉一个字，一一记在了纸上。

太阳渐渐向南斜过去

阿玲盛了一碗剩粥喝掉，午饭就算吃过了，着急上火，嘴里大大小小起了六个口腔溃疡，疼得厉害，再说也没心思吃。洗碗后阿玲还是不放心，又蹑手蹑脚走到女儿的卧室门口探身看了看，女儿踡缩着睡着了。

唉……阿玲长出一口气。

（二）

家里史无前例地在11点半前吃过了午饭，阿玲安顿好女儿午休。心里不由又惴惴起来，感冒、肠胃炎连续病了两次，已经三周没有好好练习体测项目，可还是期望下午能有个好成绩，体测满分30分，对能否上好高中至关重要！

2点05分，老公轻轻拉开门，踮着脚、急慌慌向阿玲摆手示意：“小点声，小点声，让孩子再睡会儿。”

2点30分，全家出动，兵分两路。老公开车载女儿直接到体测点，阿玲骑自行车先送儿子去画画，然后赶过去。

体测的体育场门前已是人山人海。

孩子们喧嚣着，基本人手一罐红牛饮料，有的三五个聚成一堆，正小声交流训练的情况和紧张的感受；有的在人群中玩闹追打，看上去很放松，满不在乎。环顾间，一个男孩子云淡风轻地走过来，被等候在门口的班主任一把拽过去：“快，拿上IC卡，赶快进，咱们班就差你了！”孩子也不辩驳，仍是不紧不慢，四平八稳进了体育场，几个家长忍不住夸奖这孩子的好心态，由衷地佩服孩子的淡定从容！

家长们的焦灼都写在脸上。孩子进了考场的，挤在体育场的大铁门前，努力向前探着身子，妄图能看到孩子的身影；没进考场的，不时嘱咐几句，不时又抬头四下张望，似乎想在茫然中寻找些什么；三三两两彼此认识的家长站在一块儿，心不在焉地聊天，一会抱怨学习太紧张没时间练，一会又扯到了国际局势。交警“不合时宜”地给门口违规扎堆停下的小汽车拍照贴罚单，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卖水和饮料的小贩则大声吆喝着：“喝红牛，喝红牛，喝了红牛不用愁，体测保准全都行！”听着这吆喝，阿玲心里真希望小贩就是上帝，能保佑女儿体测顺利。

在拥挤的人群中穿了几圈，找到女儿的班主任取上体测IC卡。阿玲又开始焦急怎么老公和女儿还没到，打了两次电话仍不放心，不敢再打。走到考场前的停车位转了一圈，还是没有空位。

正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等着，看到老公和女儿笑嘻嘻地走过来：“好运气，好运气，肯定能考29分，我们刚到正好有辆车离开，抢了个车位。哈哈！”阿玲也乐起来，女儿生病刚好，30分是不敢想的，这么多车，偏自己家能正好遇个停车位，真是个好兆头，祈祷，祈祷！

“妈妈，还有点时间，我想再练习一下坐位体前屈和立定跳远的动作”，三周没有规律练习，女儿有些紧张。阿玲本想阻止，看到老公使了个眼色，决定还是不要劝了，劝也没用。退出人群，一家三口找了个人少的树荫地儿，将手中的补习班传单和从家中带来的几张报纸铺开，女儿坐下去，刚比划了两下，就见班主任急匆匆走过来：“进场吧，不要练了，保持体力。”

老公守在大门口，阿玲绕到了操场另一侧的铁栅栏前，这里家长少，视线更好。远远望去，坐位体前屈和立定跳远好像还算顺利。最担心的800M开始了，女儿平时就跑得一般，进场时还嘀咕说病得腿软，不如病前有劲。阿玲站在铁栅栏外头，恨不能钻进去，遂将头伸到两根钢筋的空隙试了一下，不行，头还是太大了，悻悻缩回。又转念一想，家长若能钻进去，那考试现场得多混乱啊，怎么可能让钻进去？

第一圈过来了，女儿排在中间，速度还行，但明显体力不支，阿玲在心里不停祷告：“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胜利！”第二圈前100M，女儿还在小组中游。突然，一个趔趄，女儿重重摔在了跑道上，阿玲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完了，这下是完了！阿玲大声喊着女儿的名字，离那么远，根本听不见，旁边的家长被阿玲的惊叫吓到，同情的目光刷得聚到了阿玲身上。

跑！阿玲从栅栏外冲向女儿摔倒的方向，扭头看到女儿已被考官扶到了跑道外。阿玲心中很难受，担心和沮丧混杂在一起。

还好，只是皮肉伤。

一语成谶。半天的守候，期望的奇迹终究没有出现，只能办理缓考了。

全家在忐忑中等待着一周后的二次体测，那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三）

一到考场门口，就听说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本次缓考非常严格。从门口望去，坐位体前屈、立定跳远、800M三个考点处，除了考官，都增设了督查和摄像，正式考试时只有800M才有摄像，而督查根本就没有。

短短一周时间，按照体育老师的指导，阿玲每天三次给女儿摔伤的淤青疼痛部位推抹红花油，第四天时腿终于不疼了，剩下三天也没敢让女儿多练习，保持体力更重要。

反复叮咛各种注意事项，在门口看着女儿检录入场后，阿玲赶紧又绕到视线较好的体育场另一侧栅栏前。

坐位体前屈做完了，女儿蹦蹦跳跳地回到等待区。一定是满分！阿玲脸上浮起笑意。立定跳远就不同了，好像有些丧气，估计是没有发挥好，阿玲的心抽了一下，担心不好的情绪影响到女儿的800M。

跑道中正在进行的800M一组考生中有个是女儿的同学，孩子有些胖，边跑边用一只手死劲摁着腹部，可能是岔气了，脸上满是痛苦难受。阿玲的心又提了起来：老天保佑，我的女儿跑时可别岔气，只要坚持到终点就好，有分比什么都重要！

女儿那组开始跑了，一看那十多个人的情况，阿玲就庆幸女儿分到了一个没有快速度学生的小组，根据自己的经验，这样的小组能让女儿保持自己跑步的节奏。

第一圈，女儿一直在第六、七的位置，阿玲使劲将“加油”声憋回嗓子眼，不敢喊，怕女儿分心，打乱呼吸。

第二圈过来了，老公打来电话对女儿的成绩不再抱希望。阿玲看看女儿的步伐，坚信她在本组的名次还能向前提，因为节奏没有乱。

进入最后一百米，女儿开始发力冲刺，超过了一个，超过了一个，又超过了两个，女儿跑了小组第二！阿玲低头一看表，3分32秒，这可是她的最好成绩！

跑，阿玲边笑边流泪，冲到了体育场门口。

坐位体前屈：19.3CM，10分；立定跳远：1.83M，8.5分；800M跑：3分32秒，9.5分，总分28分。

这个成绩，女儿、老公和阿玲都非常非常的满意！

（四）

夜幕降低，微风徐徐，已退二线的阿玲决定去公园快走锻炼身体。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楼上的邻居和一个手拿跳绳的男孩。男孩满脸的不开心，牙齿咬着下嘴唇，不时将手中的跳绳摔打在电梯间的靠壁上，邻居伸出手，恼怒地一推孩子的头：“干什么，你干什么！”男孩子翻个大大的白眼，立着不动了。这个邻居阿玲是认识的，多年前阿玲陪女儿在体育场练习跑步时，有次碰到这个邻居在那里踢足球，传球、带球、射门，一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靠着电梯间侧壁站定，阿玲突然发现邻居的头顶居然秃了，两边的头发也不精神，自顾自趴着。阿玲一恍惚，又定定神，哦，女儿中考竟已过去十三年了。“这是带孩子去锻炼啊？”阿玲问，“初二了，早点开始练习跳绳，明年就中考，现在体测50分呢！” 邻居脸上洋溢出宠溺的光，爱抚地摸了把儿子的头说。

阿玲笑了笑。忍不住在心里叹道：现在的孩子真可怜，虽说生活条件好，可压力也大，拼中考、拼高考、拼就业、拼房子……啧啧，真是辛苦啊！”

阿玲又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这样拼过来的，而且还得继续拼下去，心里就好似被什么捶打了，情绪不禁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