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感觉爷爷特别像我家客厅台子放的祖爷爷的遗像，他和他爸爸是多么像啊。他是祖爷爷的独子，还是老幺。估计小时候宠得厉害。
大约04年的时候，应该是老爷子八十大寿那个年头，四个姑婆（都是九十岁上下的老人家啊）加上老爷子和后代一些子女去江对面的莲花山游玩。据说，五个老人家边走边谈笑风生，后辈们反而累的气喘吁吁跟不上。
后面几年老爷子过得没有那么快活了，他患了病， 糖尿病加上前列腺的问题。需要忌口排尿还需要借助外导管。
本来每天早上他都是早晨五点起来，穿着一身棉绸对襟衣服，拿着两个石球转啊转去江边走一走，练一练气功啥的，然后七点左右顶着露水回家。白天他如果出门，太阳有点大的时候，他就戴顶宽檐帽，有时候拄着竹拐棍（其实他走路很有力，我觉得拐棍是为了搭配他的帽子的）。我妈看到了就说我，你看看你，都没你爹（湖北的爹就是爷爷）讲究。夏天不出门的时候他也很忙，因为屋子前面的花坛他要伺候。太阳出来没多久，他把一些拆开的大纸箱子搭上花架子，说怕花儿被晒坏了，太阳落下的时候他又要手忙脚乱拆下纸板子，说不拆下花儿夜里接不到露水。其他定期给花坛加什么饼肥啊挖化粪池的底部淤泥做基肥的也是经常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他养的月季和茉莉确实长得好。月季没两年居然是两米多的一棵树了，花朵顶在个个枝头摇曳着。茉莉在夏夜最能感受到。
病了以后，我记得夏天的时候，他就穿个大背心和大短裤，大短裤外面是他的导尿袋，总是黄黄的半袋子在那里晃荡。也不管他的花花草草了。本来他是住在叔叔家一楼的，但是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他却去楼房前面的一个小屋子做饭吃了。傍晚，不，还没到傍晚的时候，他就拿着拐棍到我家门口敲打台阶了：“三呢，洗澡嘞要洗澡！”我爸连忙下楼去给他盆子热水冷水放好，给他洗澡。也许，生病后每天的洗澡是他一天中最舒服的日子。所以，每天下午三四点，他都要过来喊我爸给他洗澡。
是的，他不喊别人。
这个事情我想起村里老人家跟我说的关于祖爷爷咽气那天的事情。那应该是1976年了。据说祖爷爷去世那天早晨，那时候的早晨更早啊，四五点吧，祖爷爷在屋里喊：“三呢啊，捡粪啊！”我爸拿着工具出去捡粪了，回家的时候祖爷爷已经走了。但是说这件往事的老人家却说，为啥喊老三？其他几个都在的！因为只有老三比较勤快啊！……
这些琐碎的事情和我爷爷和我爸爸性格后面的关系，几乎成了我童年和少年时代最纳闷最郁闷的事情。
每年过年做鱼丸子啊肉丸子什么的，第一碗必定舀出来，尤其鱼丸子，加点猪油和葱花后再舀半碗汤水进去，我爸递给我”去给你爹尝尝。“，我一路上半明半暗走着到了隔壁房子（那时候叔叔家还没建楼房），敲爷爷屋子的窗户，喊他起来尝鱼丸子。他起身，伸手端进去吃了两口说嗯嗯好吃好吃就留下了继续吃了，我也飞奔回家给老爸回复。
大年初一呢，前面一宿春晚（那时候除夕夜文化好固定呢）加上各种零食乱吃乱喝第二天根本半天爬不起来，六七点被老爸拎出来要去给爷爷拜年（后面我才知道有的地区是大年初二开始拜年）。我心里那些年过年就犯嘀咕，为啥啊？凭啥啊？他对我们家最不好了，我们却必须这么对他？
心里嘀咕不敢说。其实后面也知道，这就是老爸的做人准则，长辈就是长辈。虽然老爸没怎么读书，但是中华大地啊，受到儒家浸泡两千多年了，我那爷爷也特别爱提”孔老二“的名言（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为啥是老二！仲尼嘛！）“吃不言睡不语”“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哎，虽说念念叨叨孔夫子的一些言论和儒家论点，但是修身齐家啊老爷子是做不到。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几十年来各种兄弟之间，姑嫂之间的，妯娌之间的各种闹剧，我看的太多了听得也感觉触目惊心。国产电视剧哪有这么复杂！从此我很讨厌大家族。尤其是类似《四世同堂》子女成群那种。
十几岁的我那时候还想着，也许我奶奶后面还在，也许事情不至于这么样子，他们的性格走向肯定不同的。
奶奶据说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姓汤。但是本来应该姓什么我不知道。听说是烈士遗孤还是战争中不得已寄养的孩子。
然后又说奶奶十几岁的时候有人从南京过来说要认亲了，奶奶就甩了一句话对方那边“当初把我扔了，以后就不要再找我回去了！”后面再来认，人都不给见。几次送来的东西通通不要。估计还是对亲生父母那边诸多怨恨吧，或者在养父母这边感觉过得不太好迁怒于那边？这些都不得而知。
我问我妈说爷爷在奶奶去世后为啥没有再找？我妈笑哈哈说，你以为你爷爷要求很低啊？你奶奶当年针织绣花全村第一的。换个念头想，奶奶当时去世，家里五个娃娃，最大的十几岁，最小的几个月，中间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又难管又难伺候，家里还穷的叮当响，一般女人估计都要被吓跑了，愿意的估计我爷爷还不乐意呢。
奶奶是三十四岁病死的。据说做个一个噩梦，被一只野猪咬了一口，醒来发现腰一边疼。后面去了医院看，要住院治疗，但是奶奶深深讨厌白大褂，两次逃离医院跑回家去了。后面病死在家里。哎，真是一个执拗的人！
我妈去世后，我和弟弟感慨，家里都不像家了。确实啊，没有妈的地方哪里会像家呢？爸爸可以不在家，妈妈不在了，家的味道也没了。
估计奶奶去世后的日子，兄弟四个加上一个小妹妹，都算是野蛮生长吧。幸亏当时祖爷爷还在，还帮着带了几年，不然估计情况啊得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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