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还债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你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江欣曾开过一百次脑洞，下一秒被车撞死，霸道总裁爱上我，中100万彩票。她没想过，有一天20岁的自己会有80万的负债，因为负债子还。

父亲被亲戚欺骗，被卷走所有的存款，还负上80万的债。

“以后要省着点花钱。” 母亲不止一次对江欣和哥哥江东海说过。这一次兄妹俩都听进去了。

“他中午就坐在餐厅里抽抽嗒嗒。”母亲的嘴脸浮上不明意味的笑容，“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相信他外甥。他把钱给他外甥，外甥把钱贷给别人。那些条子都是假的，上面的身份证是假的。钱都到他外甥的口袋里，就算找到他外甥也没用，估计都被花光了。” 在母亲周围的亲戚唉声叹气。

母亲仍带着笑容，声音陡然拔高：“去年就开始了，他每天就是把保险柜里的条子拿出来摘一遍，其他什么事也不管。”

是的，父亲每天的常态就是早起看一早上电视玩手机，快到中午做饭，等母亲下班。中午睡到2.3点，起身去店里算算账。第一次做生意与老丈人闹翻，分了出来。第二次做生意失败，第三次开个二手车店，赚一点点钱。40多岁就过上了60多岁的退休生活，终日躺在卧室与电视手机相伴，偶尔在餐桌上谈起，"爸爸也老了，赚不来钱，以后就靠你们了。" 兄妹俩低头吃饭无言以对。母亲几年前也开始上班，赚来的钱也只够供自己花。

母亲曾对江欣说，以前穷的时候生活倒挺开心的，有钱了以后你爸爸就开始找女人。童年里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是鸡飞狗跳，争吵打架，母亲乌青着眼回娘家，再被父亲不情不愿地劝回来，周而复始，从未停过。"我都是为了你和哥哥！" 母亲说，带着哭腔，脸嘴眼都裹挟戾气，刺痛着江欣。她一面宣扬自己的伟大，又一面将苦难归罪于尚幼的孩子。你看，我都是为了你啊！

是吗？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其实不然。她离开了丈夫，就意味着她要重新找工作。家庭主妇的生活不轻松，但上班族的生活更累。她不愿放弃较为轻松的生活，也没有决心魄力离开心在其他女人身上的丈夫，再以为孩子牺牲的情怀慰藉，日复一日地在痛苦崩溃的沼泽里挣扎控诉: 丈夫亏欠了我，孩子也亏欠了我。但事实上，最亏欠她的是她自己，是她允许自己到这境地。

客厅的孩子们看着电视，懵懂不知大人的忧愁。书房里的兄妹俩细细说着打算，如何赚取生活费。隔着两重门的卧室阻绝了大人的商讨，悄无声息。只有钟摆不被干扰地摇摆，时间踮起脚尖在摆针跳跃。江欣来到厨房，听见外婆抽着鼻子，很傻地问，外婆，是不是感冒了？外婆摇着头说不是，低着头继续一下一下地抽着鼻子。

江欣想一切果皆有因。父亲寄希望于民间贷款的高回报，而不是努力工作脚踏实地。卷款跑路的亲戚从小被溺爱，长大后也是游手好闲，坑蒙拐骗。而他犯下的错欠下的债却要年老的父母承担。

出事后，家里几个亲戚来，母亲跟亲戚说起，又是一阵痛骂:"跟他说他不听！" "好了，别说了……"父亲无力地说。又是争吵。"别吵了！"哥哥大喊。江欣打开自己的房门。哥哥站在楼梯上，低着头手撑着墙壁，母亲站在房前抽着鼻子，父亲躲在房间里，时间仿佛停滞了，江欣盯着房间里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有些暗。

江欣也不寄希望于父亲会努力工作还债，"就靠你和哥哥好好读书赚钱还债了。" 饭桌上父母亲说。前20年，是他们欠父母的养育债，后几十年，他们得慢慢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