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爱

从小我就有一个习惯，拿到什么好吃的，就先给爸爸妈妈咬一ロ，冰淇淋、糖葫芦、火腿肠这一类当时能吃到的东西都是这样，但爸爸妈妈每次都咬小小的一口后说不喜欢吃，就再也不吃了。直到小学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一篇作文，那个小朋友说他妈妈总是说不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但其实是舍不得，把有限的东西都留给他吃。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那么挑食

第一次独立完成一顿四个菜的三人午餐，是在2013年的母亲节，之前我总是一个菜一个莱地做，所以到了这顿整个人都紧张得不行。我早早就定好了单，在网上看好了莱谱，在母亲节到来前的几个夜里，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就一遍一遍地过着做饭的整个流程，甚至连洗業、腌肉要用哪个盆都想好了。到了那天，我把爸爸妈妈都推出厨房，关上门一个人在厨房里扑腾，手忙脚乱地完成了四个菜，把厨房搞得像战场一样。整顿饭我都在个劲儿地问爸爸妈妈味道怎么样，可他俩吃得头都不抬一下，看着他俩那不顾一切的吃相，我放下筷子，满足感让我整个人都饱了。

很小的时候，我所见过的吃的并不多。那时候妈妈买一根几毛钱的火腿版，早饭的时候切成两半给我和哥哥，我拿着舍不得吃，闻着味儿就能把慢头都吃完，然后慢慢慢慢地一点点享用那半根火腿肠。我总是这样，把最喜欢的留到最后，但这样也有失手的时候，那就是哥哥吃完他的又来把我的抢走。但哥哥也不完全是这么横行霸道的，哥哥大我五岁，他在上小学的时候，我还只是上幼儿园，那时候他开运动会可以买大约两三块钱的零食带去学校，可每一次他都是怎么带走又怎么带回来，放在院子里爸爸给我做的秋千上，等着我去吃。小时候是很期待过年的，过年除了可以买新衣服、放鞭炮，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吃到一年中最美味的一顿饭。那时候我最喜欢两个项目，一个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妈妈会做一种香肠，就是把肉馅用调味品腌制好，放在摊的薄海的鸡蛋饼上面卷起来，然后用绳子缠好，上锅蒸熟。每次做这种香肠的时候，都是全家出动，爸爸摊鸡蛋饼，妈妈弄好肉馅，我和哥哥站在水泥砌的灶台边，一头一个扯着绳子等着，一家四口在蒙蒙的烟雾中，一起期待美食，也期待着新一年的到来。还有一个项目就是新年钟声敲响之际吃饺子，和很多人家的传统一样，妈妈会在几个饺子里包上硬币，谁吃到就预示着新的一年会有好运气。我和哥哥在认真地给爸爸妈妈行过大礼后就开始上桌吃饺子，可我在这个环节上总是很受挫，硬币总被他们三个吃到。不过爸爸还是完溺小女儿的，他如果觉得哪个饺子里会有硬币，就夹到我的碗里，但遺憾的是他总是猜不对，弄得我每次都撑到不行。更可气的是妈妈，她不是把包着硬币的饺子冻起来忘了煮了就是把饺子煮坏掉，在刷锅的时候才会发现掉落在锅底的硬币，害得我们仁拼命吃完所有饺子也吃不到硬币，还撑得晕头转向。当然，谁吃到的并不重要，尤其是爸爸妈妈，他们吃到硬币以后并不开心，而是更希望好运气可以像阳光一样每天都洒在我和哥哥的身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家搬进了楼房，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爸爸妈妈招来住宿生住在我家里，以此来贴补家用。其实那几年的日子对我们全家而言都不好过，在那少得可怜的每人貳佰元的住宿费中，包括了洗衣服、做饭，甚至是洗澡、督促学习、开家长会，爸爸妈妈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哥哥在高中时不得不选择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家，而我也恐受着和别別人分享爸爸妈妈的煎慈。可爸爸妈妈毕竟还是偏向我的，这是人之常情。每天早上我都是第一个起床，洗漱好后坐在饭桌旁，偶尔会有一个剥好的鸡蛋藏在我的碗后面，趁着其他孩子洗漱的工夫，我冒着蛋黄糊满嗓子被噎死的风险把鸡蛋吞下去，在那种惊险刺激的情况下偷吃一个鸡蛋都觉得是人间美味。那时候和现在一样期待假期，不同的是，我现在期待的是放假可以回家，而那时，是期盼着那些孩子离开我家。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在期待着和家人共享难得的美味。那时一到大大小小的假期，住在我家的孩子们就都回到他们各自在外地的家，哥哥也可以从学校回来，我们

一家四口可以在一起享受属于我们的时光、我们的美食和我们的家。爱总是佳看中一味必放的调味料，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小心翼翼，在有限的经济条件下为我们创造出无限的美味，迎合着我们的口味，顺从着我们的牌气，在适当的时刻呈现最普通但又最可口的饭菜。我到现在还记得高考那两天的午餐，第一天妈妈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鸡翅，可总觉得有些油膩，于是第二天爸爸顶着烈日一路步行去离家很远的地方买来我最想吃的冷面。觉得很傻吧?天气那么热、路途那么远，竟然都不肯打车。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俩都还是这么傻，就好像不知道有出租车的存在样，他们就这样省吃俭用、缝缝补补、一蔬一饭地，把我和哥哥养大了。如果妈妈看到这段肯定会生气了，因为她一直说，不要对任何人诉说你的辛苦和穷困，没有人可以帮你，只能靠自己。但是她还说，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要忘了过去。我的确没有忘，我工作以后妈妈还经常给我买裙子、买首饰，可她总是说现在不论给我买什么我都高兴不起来，那天我拿着她给我买的戒指坐在床上看了好久，然后对妈妈说: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你在路边花两块钱给我买的那条蛋糕裙，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刻

中国人总爱把情绪寄托到食物上，过年吃俊子、元宵节吃汤圆、端午节吃粽子、中秋节吃月饼，而所有以食物为代表的节日，都伴随着对团圆的期待。只要一家人围坐在一个桌子旁，不论是埋头苦吃，还是悠哉闲聊，只要是他们拿着筷子夹着同一个盘子里的食物，就觉得温暖富足。人这一辈子啊，总要有点烟火味，那是人情味，是爱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我和哥哥每次回到家，进门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气，那味道像儿时爸爸妈妈的拥抱一样，让我们安心。

——刊于《海关文学》2016（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