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的补丁及其它

作者: 黄潮在高原 | 来源:发表于2022-01-10 13:15 被阅读0次

道光帝最为后来人乐道的是艰苦朴素穿补丁衣裳。裤子破了打个补丁继续穿。满朝文武官员一到开会的时候,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裤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丐帮聚会呢。

故事的真假已经很难佐证,倒是道光年间留下的一些建筑还在争论不休。一个是乐山苏稽古镇的“苏稽大桥”,史书上记载是“道光二十五年立”(1845年),白纸黑字。偏偏有地方上的歪嘴和尚,直接把道光帝治下的那一点点功劳抹去,改成咸丰六年(1856年),名字也改成“儒公桥”。桥的寿命缩短了十一年,还编了些离奇故事。

同样是在乐山属下的井研县,那里有个千佛镇,镇边有一座存在了近一百八十年的老房子,有三进院落,推开第一进的大门,抬头望去,中梁内侧上清清楚楚用墨笔写着:“大清道光二十二年岁次⋯⋯大吉”。这片建于1842年的宏伟建筑群,是清末民初成都有名的“五老七贤”刘咸荥的老家婆屋,开盐井贩盐发了财的王敬亭修的宅子,过去的名字叫槐盛号。

刘咸荥的爷爷,是川中大儒、立槐轩学说的刘沅,字子唐的孙子。刘咸荥在成都办学,所教弟子有郭沫若、李劼人、周太玄等。刘咸荥有个最小的弟弟叫刘咸炘,字鉴泉,只活了三十六岁,却是个著作等身的人,2005年,《巴蜀文献集成》推出《推十书》二十册,包括哲学、史学、文学、方字学等近八百万字由上海出版。

这个叫刘咸炘、字鉴泉的蜀中才子,当时是四川大学的教授,他在生命的最后两年,离开成都,先去井研县千佛镇看老家婆屋里的亲戚,然后去乐山、峨眉山。留下一本《辛末南游日记》(上海科技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他在日记第213页详细描述了王家槐盛号的外景内情。

“又二十里至千佛场。场在福泉三嵎两山间,东至望见山下有溪绕田原,圆如半月,以问舆夫,曰槐盛号也。盖吾外家营盐业号之旧名。

二十一日晨书屏联二件,饭后往学堂湾外家祠宅,即昨日所见。背依翔鹤山,门外有横池,厅凡三进,每厅之左右为小院各二。结构齐整,木石坚巨,阶石厚尺余,屋顶板厚寸许,椽下亦有厚数分之板,外曾祖敬翁所造也。”

刘咸炘还在外曾祖家留诗一首:“三十六岁到外家,此事可怪亦可嗟。儿童聚观诧生客,令我自喜复自惜。登堂拜外祖,仅得展遗容。诸舅曾见一,今亦想像中。表兄廿余存六,侄辈之长须如银。⋯⋯”真是幺房出老辈,舅舅们都见不到了,大的侄辈胡子都白了。

1949年以后,道光年间王敬亭修的槐盛号房子收归国有,办过农场、学校、工厂,最近些年,这片房子突然不姓王,改姓雷,成了“雷畅故居”,同时还附上许多故事。一度破烂的木头房子变得更老了,直接上推到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从170多年增加到250多年,这故事编的玄,也不去考虑木头房子的寿命。

按理说,才过去七十来年,这片老房子,1949年前前后后历史知道的人还很多,王家后人、雷家后人在当地分布广,断然不会忘记。县档案馆,文史研究部门,土地改革的资料也是存在的,正本清源不是个难题。

这便是时下乐山苏稽古镇和井研县千佛古镇正在发生的戏剧。张冠李戴,指鹿为马,自家神龛上供奉着别家祖先牌位的荒唐,居然大模大样的上演着。明末张岱讲过的夜航船故事,几百年后在乐山复活了。

昔日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弮足而寝。后来发现那士子话有破绽,水分太多,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答曰两个人。“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答曰是一个人。僧人笑了,这等说来,小僧我也可伸伸脚了。

这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事,说的是1694年的一天,巴黎宫廷里闯进一个女子,她用磕磕绊绊的法语讲述了她的身世。她声称自己是一个中国公主,是皇帝的女儿,本来要嫁给日本的王子,但是她途经的海路被荷兰海盗劫持了,连同陪她去日本的母亲,后来,母亲不堪凌辱死于海上。于是这位曾经金枝玉叶的公主,被海盗们掳到了欧洲。此时法国和荷兰正处于交战期间,法国人没收了荷兰海盗的人货,就这样,“皇帝的女儿”辗转来到了法国。

这是何等离奇、充满了浪漫色彩的遭遇!真是应有尽有,一揽子满足了整个巴黎社会的东方热和好奇心。正好,巴黎上流社会有的是好奇、虚荣、浮华的慷慨,以及闲的无聊发愁打发度日的方式。稍后些年的法国作家巴尔扎克、大仲马小仲马的小说有很多关于上流社会精彩的描述。

巴黎宫廷的贵族和贵妇们立即争抢收养这位中国公主,极力善侍,充当公主的保护人。给这位公主鲜衣丽服、珍馐美馔,倍加呵护。这件事很快惊动了巴黎社会一些懂一点中文或者热爱中国的人,他们的中文大多是自学的,几乎从来没见识过中国人,更不要说是中国女人。说来也巧,刚有一位在中国生活了二十年,谙熟中文的教士回巴黎述职,闻知此事,由一位贵妇人引荐,去当面造访这位皇帝的女儿。这一见,事儿闹大了。

教士见了公主,用中文和她搭话,没想这公主一句不懂,却用一种她坚称是“中文”的语言来回答。把个教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女人说的一丝一毫不是什么中文。可这位中国公主发誓她说的才是中文,教士说的根本不是中文。在当时的欧洲,中文无异于外星语言,旁观者当然无资格判断谁是谁非。只冲着她是中国公主的身份,人们就知道该信谁了。教士气急败坏讨了个没趣,他冤枉极了,又无人为他申冤。

教士败下阵来,却不甘心。他在中国呆了二十年,见过许多中国人,眼前的这个女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中国人。于是,回家抱来一捆中国书,请她来读。教士的逻辑很简单,是公主,一定会读书识字,否则一定会露馅。没想到这位公主见了书,人家一点不含糊,拿起书就哇哇地诵读起来了。教士一下子傻了,他知道遇上了骗子高手。这个女人读的压根就不是中文,天知道她读的是什么!她读得是那么煞有介事,充满了信心和自鸣得意,因为根本没有第三个懂得中文有资格做裁判的人,教士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任何事情最终都有个了结,随着后来回法国说中文的人增多和真正的中国人登场,公主的西洋镜终不持久。到后来,已经没有人相信她的鬼话了。

看来,这世上不仅有假药、假烟、假酒,留下的古代建筑也有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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