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贾母在内院搭了家常小巧戏台,摆了几席家宴酒席,一家人边吃边看,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
席间凤姐指着台上的小旦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瞧不出来?”
宝钗心内也知道,却点头不说,宝玉也点了点头也不敢说。偏偏湘云接口道: “我知道,是像林姐姐的模样儿。”
宝玉听了,忙向湘云使眼色。众人听了这话,留神再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像她!”一时,散了。
晚间,湘云便命翠缕收拾衣服回去:“还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脸子!”
宝玉听了这话,忙近前说道:“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她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出来了,她岂不恼呢?我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了我,岂不辜负了我?要是别人,那怕他得罪了人,与我何干呢?”
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原不及你林妹妹!别人拿她取笑儿都使得,我说了就有不是。我本也不配和他说话:他是主子姑娘,我是奴才丫头么!就是说她像戏子又打什么紧!好多人都想着当戏子呢。”
宝玉急忙道:“好妹妹,这话可不敢乱说,林妹妹可真的就恼你了!”
湘云撇撇嘴道:“就你家林妹妹金贵,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不闻东方有个高丽国,那里的戏子个个美若天仙,女人们都羡慕戏子,照着戏子的样子,用刀子把单眼皮割成双眼皮,把小眼睛割成大眼睛,把塌鼻梁割开垫成高鼻梁......”。
宝玉喃喃道:“真有这事?”。转身出来安慰黛玉。谁知才进门,便被黛玉推出来了,将门关上。宝玉在窗外只是低声叫道:“好妹妹,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只好闷闷地垂头不语,呆呆地站着。黛玉只当他回去了,却开了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不好再闭门。宝玉因跟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缘故,说出来人也不委屈。好好的就恼,到底为什么起呢?”
黛玉冷笑道:“问我呢!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原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给众人取笑儿!”
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也并没有笑你,为什么恼我呢?”
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得还厉害呢!”
宝玉听说,无可分辩。黛玉又道:“这还可恕。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儿?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玩,她就自轻自贱了?她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民间的丫头,她和我玩,设如我回了口,那不是她自惹轻贱?你是这个主意不是?你却也是好心,只是那一个不领你的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人。你又怕她得罪了我。--我恼她,与你何干?她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呢?”
宝玉听了连忙解释道:“妹妹,你误会云儿了,云儿把你比戏子绝没有轻贱之意。”,遂将湘云所说高丽国女子用刀子割眼睛、割鼻子的事同黛玉讲了。吓得黛玉以手掩面哭道:“我原是没了娘的丫头,让人轻贱也就罢了,还要咒我挨千刀,我这么碍你们的眼,不如早点死了,也落个囫囵尸首。”说罢冲出屋子向荷花池跑去。
宝玉、紫鹃赶上死死抱住黛玉,宝玉急得说道:“我来劝你倒劝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化成灰,教万人拿脚踹!”
黛玉道:“大正月里,一个挨千刀,一个化成灰,信着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歪话。 啐!”
宝玉回来躺在床上,开始闷闷不乐,想到湘云说的高丽国用刀子割眼睛、割鼻子的事,果真能用刀子割出一个个美人儿,又觉得有趣,就是不知是真是假。
想着想着,宝玉恍惚间到了高丽国,哪里看不到浊物,到处都是如林妹妹和宝姐姐般或清新脱俗,或艳丽可人的女子,宝玉心中欣羡不已。林间花丛,暖风扑面,空气甜香袭人,宝玉顿觉得眼饧骨软,心旷神怡,竟留恋于梦中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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