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五点十五分了。“不会吧,”我说,“我马上就可以再点一次早餐了。”
迈克微笑道:“还是先把你的派吃完再说吧。”“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回答道,又将满满一叉食物送进嘴里。我吃完又喝了一口水,“迈克,我还有件事不明白。这事我和你、和凯茜都聊过,但还是没找到答案。”
迈克笑着说:“那就请问吧。但草莓大黄派的做法我可不能告诉你,那是我们这儿为数不多的秘密之一。做法是我妈妈传给我的,我跟她发过誓,永远不告诉别人。”
我咧嘴一笑:“明白了。幸亏我要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我们讨论过人们问自己‘我为什么来这里?’的事儿,凯茜和我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对提问者的影响,还有人们知道答案后可以怎么做。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要怎样才能找到答案,是吧?”迈克问。“对。”
“我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把凯茜叫过来一起解答比较好。她和我一起回答你,比我或她单独回答你更好。”于是,迈克起身走向咖啡馆另一端。凯茜正坐在那儿跟安妮和她的朋友聊天。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聊差不多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凯茜起身和迈克一起向我走来。“派好吃吗?”他们俩落座后,凯茜问。“好吃极了。”我咧嘴一笑,说道,“我差不多吃饱了。”
“凯茜,约翰想知道如何找到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迈克边说边指了指菜单背后的“你为什么来这里”,那个问题此时变成了“我为什么来这里”“我觉得我们俩最好都来回答一下他的问题。”
凯茜点点头,直视着我的双眼,用非常严肃的语气问:“约翰,你有信箱吗?”
“有啊。”
“你向自己提出那个问题后,在下个月的第七天,也就是头一次满月的日子,你的信箱里会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有一份文件。你把它举起来,借着烛光看,就会看到知道答案的人写下的一条秘密讯息。这条讯息你一生只能读一次,只能在烛光下才能看到,而且必须在一个月的第七天看。”
我放下水杯,凑过去认真听她说。“这个包裹很好认,外包装用的是红色丝带,打的是双结,其中……”这时,我注意到桌子在动,或者说更像是在震颤。我直起了身子。“怎么回事,凯茜?”我吃惊地问,“桌子……”
凯茜继续说话,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桌子在抖。“大绳圈至少是小绳圈的两倍长,系在包裹偏左上角的位置。”
我瞟了一眼迈克,顿时又惊讶又尴尬,因为桌子的抖动并非闹鬼,而是迈克搞出来的。他一边听凯茜说话,一边捂着嘴趴在桌子上,拼命憋着笑。可他笑得太厉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桌子也跟着抖起来。
我哈哈大笑。凯茜转过身,开玩笑地在迈克肩上捶了一下。“你的演技可真够差劲的。”她笑着说。“抱歉,”迈克说,“你说的太像那么回事了。我实在控制不住我自己。”“好吧。”凯茜说,“约翰,关于你要找的答案,我稍微自由发挥了一下。”“稍微!”迈克说,“你根本就是在胡编乱造。还什么‘打的是双结……’”迈克模仿着凯茜,我们三个再次放声大笑。“你真是太会编故事了,凯茜。”我说,“可是,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这样才有意思嘛。”她笑嘻嘻地说,“我这样做是为了说明一点。有的人意识到了问题,就想知道答案,但他们只想在其他人或者其他事物的引导下找到答案。”
“比如第七天收到的一个包裹。”我笑着接话。“没错,第七天。但重点是,得到答案后,我们凭自由意志决定我们想做的事;同理,我们也可以凭自由意志主动寻找答案。”“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说,“人不能刚迈出第一步,就站在原地等待。如果有人真想知道他为什么存在,他就得为自己找出答案。”
“没错。”迈克说,“人们寻找答案的方法各不相同。有人通过冥想问自己为什么存在;有人一边听自己最爱的音乐,一边记录自己的想法;很多人选择到大自然中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也有不少人选择和朋友或陌生人交流分享这个话题;还有人会通过阅读,在书中理念和故事的引导下找到答案。”
“哪种方法最管用,你有什么建议吗?”我问。
凯茜转过身对我说:“约翰,这完全看个人。你要记住一个关键点,自己的答案,全世界只有我们自己可以决定。所以很多人都在追寻答案的过程中选择独处。”“我能理解这点。”我说,“要是你整天被资讯和信息轰炸,就很难集中精力思考问题。”
“是啊。”迈克回应,“有人花时间冥想,或者去大自然中静一静,通常就是为了逃离外界的‘噪音’,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真正要思考的问题上。”“这就是全部答案了吗?”我问。“并非全部。”凯茜说,“约翰,你还记不记得,刚才我们说到接触不同的理念、文化、观点、人等行为的价值吗?”
“当然记得,当时我们在说,一个人为了实现他的存在意义,为什么要多去了解不同的事物。”
“没错。”凯茜说,“同样的观点也适用于那此寻找PFE的人。有人发现,一旦他们有新体验或者接触到新理念,有些体验或理念就会让他们产生共鸣遇到他们热爱的事物时,很多人都有生理反应,比如汗毛倒竖、脊梁骨仿佛触电、喜极而泣等等。还有人会产生一种‘就是它’的感觉。这些都是找出自己存在意义的线索。”
“我明白了,”我笑了,“那种感觉我也有过。当我读到或者听到一些事物时,心里会很清楚地知道,我就是想做这件事。其实,我今天晚上就出现过好几次这种感觉。”凯茜向我露出微笑:“约翰,你的问题解决了吗?”
“应该算是吧。假如我没理解错,你是说没有统一适用于所有人的答案,但可以试试看找一个地方集中精力思考问题。体验不同的事物,接触不同的理念,留意自己对各种事物的反应,这些都有助于我们寻找答案。“没错。”迈克说。
凯茜站起身:“我去看看其他客人。约翰,你还有别的需要吗?”“没有了,凯茜,谢谢你。不过,万一我在满月之夜收到一份意外礼物——系着红丝带的包裹……我可能会再请教你几个问题。”她哈哈大笑,朝迈克眨眨眼:“没问题,欢迎随时提问。”
凯茜离开我的餐桌。“约翰,来这里之前,你本来要去哪儿?”迈克问。
“我刚开始度假。我觉得自己需要抽出一段时间,逃离一切,趁机好好思考一下。我不知道我具体想思考些什么,但在刚才的……”我瞟了一眼手表,“……在刚才的八个小时里,我冒出了一些相当不错的想法。”“迈克,你介意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不介意,什么问题?”我看着他:“你是因为什么契机,才在菜单上放了这些问题?”
迈克靠在椅背上,脸上浮出一丝浅笑:“你怎么知道有个契机?”
“因为你、你的行为举止,还有这个地方。我不确定,但我感觉你就是在做你想做的事。所以我猜你问过自己那个问题,而这个咖啡馆就是你的答案。”
迈克又浅浅一笑,端起马克杯喝了口水说:“很多年前,我过着异常忙碌的生活。我晚上要上研究生课,白天有全职工作。其他时候,我的每一分钟都用来做体育训练,目标是成为专业运动员。有两年半时间,我生活中几乎每一个时段都安排得满满的。
“毕业之后,我辞职给自己放了个暑假,因为我已经找到一份新工作,九月初正式入职。我一个哥们儿也刚刚毕业,我们决定一起前往哥斯达黎加旅行,庆祝毕业。
“我们花了几周时间在这个国家四处游荡,去热带雨林远足,观察野生动物,沉浸在全新的文化环境里。有一天,我们坐在一段漂流木上,吃着新鲜的芒果,看着海浪冲上美得不可思议的海滩。我们在接近30摄氏度的水中玩人体冲浪,玩了一整个下午。日落时分,我们心情很放松,看着天空从明亮的蓝色变成粉红、橘红,再到正红。”“听起来很壮观。”我说。
“的确。我记得自己眺望眼前的美景,开始回想,过去的两年半里,我每时每刻都按照计划生活,而这幅美景每天都会出现。原来,只需要坐几小时飞机,再走过几条泥路就能抵达天堂,可我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我发现在我疯忙的两年半中,不仅这个地方始终存在,太阳也始终存在,海浪也始终冲刷着那片海滩,眼前的一切已经存在了百万年,甚至上亿年。
“想到这些,我感觉自己非常渺小。我的烦恼,我的压力,我对未来的担忧,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在我以前的人生中,不管我做了或者没做什么,不管我的决定是对是错,还是对错参半,哪怕将来哪一天我已经不在,眼前的风景也依然会长久地存在下去。
“我坐在那儿,面对自然那不可思议的美丽与壮观,觉得我的生命不过是宏大宇宙中的一粒微尘。然后,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为什么来这里?如果我以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并不重要,那什么是重要的?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什么来这里?
“那些问题冒出来之后,我之后的经历就和凯茜跟你说的差不多。直到我想出答案,问题才消散。”
我原本靠在椅背上,但迈克讲话时,我不自觉地朝他凑了过去,想仔细听清他说的每一部分。“谢谢你,迈克。故事真精彩。”“约翰,生活本来就很精彩。只不过有人没发现自己是作者,没发现他们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创作。”
迈克站起来说:“我要回厨房打扫一下。约翰,你还想吃点什么吗?”“不了,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本来彻底迷路了,才发现这个地方。现在,我依然不知道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迈克笑着说:“那要看你想去哪儿了。”
他开口想要说点儿别的,又顿了顿,仿佛他决心不说出口。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沿着这条路开几英里,就会看到一个十字路口。右转,你就能回到高速公路上。高速公路入口附近就有一座加油站。你剩下的油够你把车开到那儿了。”
我不清楚他怎么知道我剩下的油够我撑到加油站,但我直觉他说的肯定没错。我站起来伸出手:“谢谢你,迈克,你的咖啡馆真是太特别了。”他和我握了握手:“不用谢,约翰。祝你一路顺风。”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我低头看看菜单。
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害怕死亡吗?
你满足吗?
这些问题都很深刻。如果一天前有人问我这些,我肯定会以为他有点儿精神错乱。现在,我坐在这里,看着菜单的背面,居然无法想象之前的自己。
凯茜来到桌旁,把我的账单放在桌上,递给我一个餐盒:“这是最后一块草莓大黄派,是迈克送给你的告别礼物。”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她说着递给我一份菜单。菜单封面上,在“你为什么来这里咖啡馆”下面,凯茜给我写了一句话。我把它读了两遍。“一个小东西,给你留个纪念。”她微笑着说。“谢谢,凯茜。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很荣幸,约翰。这是我们的缘分。”
我把钱放在桌上,拿起菜单和装着派的餐盒,走出咖啡馆,走进新一天的开始。太阳即将从停车场对面的树林后升起,新的一天就要到来。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昨夜的一丝沉寂,白昼的喧嚣却已经拉开了序幕。
我感觉自己充满活力,重新振作起来,我把餐盒从右手换到左手上,打开车门。“我为什么来这里?”我想,“我为什么来……”这的确是崭新的一天。
在那家咖啡馆度过一夜之后,我的人生就改变了。这些改变并不像一道闪电那样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但却有着同样的力量,最终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影响。
和安妮一样,我也开始慢慢改变。我离开咖啡馆时,不停地思考“我为什么来这里”,然后在余下的假期中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我没有马上得出答案。我知道,要想找出我的存在意义——或者凯茜所说的PFE——只花一个假期的时间思考,然后回归我曾经的生活是远远不够的。和大多数真知灼见一样,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花些心思才能找到。
我从凯茜和安妮那里学到了各种方法,最后,我把这些方法组合起来,终于想出了答案。一开始,我先每天抽出一小段时间,专注于我喜欢做的事,和安妮的做法差不多。然后,我开始尝试找和利用凯茜说的那些机会,接触和了解新事物。这样一来,“我为什么来这里?”这个问题的答案范围变大了,不再像我旅行之初时那么狭小了。
终于,我的PFE和我想实现它的方法逐渐清晰起来。讽刺的是,我是在面对最困难的挑战时想清楚的。当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个是用一生追求自己的生存意义,另一个就是活着,你可能会以为,做出这个决定很简单。但事实并非如此。
随着时光流逝,我发现大多数人的旅程会在这里结束。他们窥探篱笆墙上的小洞,清楚地看到他们想过的那种生活,但出于一些原因,他们不会打开门,走进那种生活。
起初,这个事实让我觉得特别遗憾。但正如迈克所说,我开始相信不同的人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做出选择、有人小时候就已经做出选择,有人要长大一些,还有人终其一生都没有做出选择。做选择,急不得,没有人能帮你选择,你只能自己来。
“如果你已经做成了想做的事,或者每天都在做想做的事,那你没有理由害怕失去做那些事的机会。”对我来说,正是这个道理帮我推开了那扇门。如今,这句话已经成了我的人生信条。
我常常想起那家咖啡馆。每次我打开信箱,看到里面塞满广告和我不需要的信息,我都会想起凯茜和她那个绿海龟的故事。反向浪从未停歇,伺机卷走我的时间和精力。但现在我已经知晓了它的存在,我就可以保存实力,乘着正向浪前进。
我还常常想到迈克在哥斯达黎加海滩的故事。从宏观视角来看,我们的压力、焦虑、胜利和失败全都微不足道。不过,正是因为我们去面对看似微不足道的自己,才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要说我对改变生活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真后悔没早点儿做出改变。我想,在咖啡馆的那一晚之前,我可能还没做好准备吧。
现在,我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意义,也会为了实现这个意义而努力生活。门的另一边,我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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