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阳光下:旅行与流浪

活在阳光下:旅行与流浪

流浪与旅行的区别是什么？

为什么把流浪与旅行放在一起？

在年少时，她是向往流浪的，像游吟诗人那样，或像民谣歌手那样，一路卖唱，一路流浪。与不同的人相遇，相识，相知，分离，走过一段又一段路，看一程又一程风景。四处为家，看尽人世沧桑，洗尽一身铅华。一种莫名的悲怆、苍凉，总觉得人生该经历一段流浪，才不枉活一回。

前几年，偶然间看了一本书《他们最幸福》。书中讲了几个故事，有奋不顾身的爱情，有越战退伍军人隐姓埋名于闹市的故事，有公务员辞职一个手鼓游走于大理丽江西藏的故事，有孤儿一把吉他几个和弦讨生活的故事，也有流浪者遁入空门的故事……很多很多。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一种离经叛道的人生态度，一种最自我的人生观念。那是一种辛苦又幸福的人生。

曾经，她特别想独自一个人来场流浪，去感受芸芸众生，去体验不同的民风民俗，把世俗的东西都抛掉，把物质的欲望降到最低，随着内心走，随遇而安。让内心在这大千世界中洗了又洗，净如璞玉。

这个愿望并没有实现。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知道这个愿望是不实际的，那不过是个被美化的梦。流浪是带有文艺性的，似乎这个词一直跟诗人和歌者连在一起，带着令人向往的自由，充满了迷惑。它的文艺性掩盖了它的孤独，掩盖了流浪的艰苦。能真正流浪的，要么心中有大爱，要么心已荒芜，无爱无恨无牵挂。而她早已被世俗这张大网缠住，无可脱身。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都不太可能，更别说流浪。

但她，在离开父亲母亲的这几年，辗转于几个城市，经常有流浪的感觉。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感受偶尔的假期睡到傍晚醒来的那份孤独，她甚至喜欢一个人微笑穿行于人流中，她享受这种感觉。在深夜拉着行李穿过人海赶一列开往陌生城市的列车，或在凌晨拖着行李走出车站搭上一辆同样疲惫的的士，看凌晨五点的霓虹灯回到那个家。她觉得自己跟流浪并没有什么区别。

过去的那几年，由于工作的关系，她少有时间跟朋友们旅行，总是碰不到一块儿去 。所以，她总是独自游荡。一个人难免有点冷清，少了三五好友一起的热闹。但这样她更能随心而行，不必随大流凑热闹。她随心而驻足停留，看来来往往的行人；仰望不同城市的蓝天和星空；站在陌生城市的街角看卖当地小吃的啊嫲；驻足听街头卖唱歌手的琴音。

这大半年里，她时常外出，穿行于不同的城市。感情的不顺，堆积的情绪让她喘不过气。她想逃。似乎只有肉体的流浪才能匹配她内心的荒凉。她去了另一个城市的海边，在那银色沙滩上呆坐了一个下午。那是个阴天，海滩没什么人。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四月的凉意随海风浸透她每一寸肌肤。她想起年少时写在日记本的一句话：“下辈子，如果可以，我要做一片海……”。为什么是一片海？海又自由自在吗？平静无波澜吗？没有欢乐别离吗？你看海不也随风而动，被风一次次地推向岸边？

是什么样的情境，年少的她写下了这句话？或许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善感的少女，“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在某一次争吵过后，她又离他而去。不知为何，她总是以离家来惩罚两个人，以远行来抹平伤痕。在去往车站的路上，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改道去了那个她曾经生活了四年的城市。二十九个小时的车程，晃呀晃，情绪在漫长的旅途中发酵，消散。旅客来了一波又散了一波，行色匆匆。只有她，不急于赶赴目的地。甚至，她没有非去不可的目的地，一切都像流浪，随心，随性，随遇。

晚上十点，她到朋友家。两个人吃夜宵，桌面上那碗熟悉的米线，已不再适合她的口味。她啊，也是这座城市的过客。

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这座城市晃荡，回忆曾经的点滴。路过曾经经常光顾的花店，她进去挑了几朵向日葵，生命应该像向日葵一样努力向上，奋力绽放。深夜花店旁的照相馆还开着，鬼使神差的，她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很小的照相馆，平时只给附近的学生照证件照。四年前她来过，看店的依然还是位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她手捧向日葵，借用店家那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摆了具有年代感的惯用姿势，拍了几张照片。她还年轻，却开始了念旧。

去曾经最喜欢的小吃店，忘了店招牌，却一眼认出老板娘。老阿姨用母亲一般的口吻问起她的工作，她的感情。走时还不忘叮嘱她经常回来看看。看看，看承载了她青春岁月的一方土地，看这里的草一木，看这里的一砖一瓦；看这里的人来人往；从他们身上找她曾经的样子。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物是人非，其实也很容易。

她的旅途没有固定的路线，也没有规定时间。在某一刹那，她想回去了，她便离开。这也是独自旅行的好处。

一个人旅行是寂寞的，孤独的。她害怕一个人住旅馆，经常在陌生城市迷路，偶尔也害怕深夜身处陌生城市的街头。可是，她总独自旅行。

在恋人未满的日子，他们相约一场旅行。她期待着两个人的相伴，只一次，他们有一次结伴而行已足够，多的不敢奢求。这一次，就当是给自己的单恋留一份纪念。后来，他们成了恋人。他们多次计划一起去旅行，可直到分手，这个计划也还只停留在两个人的言语里，日程都从未定下。唯一一次，能算的上旅行的，是他陪她回了趟桂城。他们一同乘竹筏游江，一起看江南小城的山水绮丽，他们骑车转遍桂城的大街小巷，他们登上王城秀峰俯瞰整个桂城……

两个人的旅行她反而不习惯了。这是旅行，只是旅行，身体的行走，有目的的看风景，而不是心的放飞。

他们说过要一起去一次丽江，说过要一起去一次凤凰古镇，说过要一起去很多地方……。她想带他去看大理蓝天下的大片大片的荷花，想带他看夕阳下古镇的勾檐画栋，看人山人海，看人潮涌动。说过要一起去很多很多地方，却都搁浅在曾经的争吵中。或许，旅行属于两个人，而流浪只属于她。

是否流浪的人（或者向往流浪的人）都有不安的灵魂，只有不停地迁徙和行走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不断更换生活的环境，注定了她不会生活得很舒适安逸。可她还是停不下来。总是想浪迹，不知这是不是一种对生活的逃避。不管如何，她停不下来，但又做不到真正的抛弃所有，做一个修行者。偶尔她害怕孤寂，害怕独身一人的凄清，她不是个合格的流浪者。她是矛盾的，她找不到这种矛盾的源头，只能让自己矛盾下去。

是否她习惯了这种矛盾，一边害怕着这种流浪的孤寂与不安，一边享受着流浪的放浪形骸和自我。一个人，在这矛盾的两面中相杀相依，汲取养分，苟延残喘地活着。

离开他，她再次回到桂城，一个人，自己与自己斗争了二十天。不告诉爸妈，不昭告天下，不接受朋友的安慰。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孤独行走。而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房子里任凭时间流逝，自己把自己治好。也许这也是一次流浪，只是不再用双脚行走。流浪成了她与自己斗争的方式，在旅途中她会试着跟自己和解。

也许走过了山川大河，穿过了人山人海，品过了人生百味，将来的某一天她学会让自己心安，再不用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