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湖泊

也许因为生长在黄河岸边，自小便听着黄河浪声长大，对于水，总怀着一种亲切感情。

心里喜欢水，对所有水都充满感情。江、河、湖、海，看到这些字眼，便觉透着亲切。曾有很长时间对于大海和长江，心里充满强烈向往。看过大海和长江后，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湖泊。

最早留意湖泊，还在上初中。初中地理课本里用一个词形容我国的湖泊：星罗棋布。当时就觉得，这个词真美，如果能够飞上太空，俯视地面，一个个湖泊，可不就像一颗颗明星？中国地理课讲了很多湖泊，五大淡水湖，洞庭湖、鄱阳湖、洪泽湖、太湖、巢湖。中学时还从新闻里记住了一个湖名——千岛湖。单听这些名字，就觉得很美。我国最大咸水湖是青海湖。据说，青海湖多鸟，有二百多种、十几万只。看着这些数字，会莫名想起范仲淹《岳阳楼记》中几句话：“至若春和景明，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真是开阔、明媚、生机勃勃。

最早看到湖泊应该是儿时。我们村子和黄河中间就有两个小小湖泊，大一点的有几十亩，小一点的只有两三亩。两个湖泊都没有名字，村里人管它们叫大水坑、小水坑，那是我们多年的乐园。在开封读大学，开封城里有几个湖，学校旁边就是铁塔湖，市里还有潘杨湖、包公湖，这些湖水下面沉积了太多历史、文化，站在湖边，会让人想的很多、很远。夏天，下午上完课，坐在铁塔湖边看落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汪曾祺有一篇著名小说《大淖记事》。小说里说：“淖，是一片大水。说是湖泊，似还不够，比起一个池塘，可要大得多，春夏水盛时，是颇为浩淼的。”从浩淼一词来看，大淖面积很大，汪曾祺觉得还不够叫做湖泊，我上面所说的湖泊算不算湖泊，让我心里有几分踌躇，也让我对那些著名湖泊更加向往。

闻名全国的湖泊，我只到过两处，一是杭州西湖，一是太湖。西湖虽是城中湖，不过面积不小，更兼风景优美，文化资源丰富，当然值得一看。太湖也同样令我无比兴奋。那年秋天，我和同事到苏州出差，我提议去太湖看看。乘着公交，通过一道长长的大桥，一直到湖里的一个岛上。站在岛上眺望太湖，真是一望无际、烟波浩渺。同事深觉无趣，抱怨我何以要来这个地方，其时，我心里在想，倘有一叶扁舟，晚上就在湖心，一任小船随风飘荡，泡一壶茶，躺在船上看满天星斗，真能令人心怀大畅。待到天色熹微，红日将升，划然长啸，岂不就是“欸乃一声山水绿”？略感不足的是，我们到的地方，水中没有荷花。如果有像金庸在《天龙八部》中所写，段誉带着阿朱、阿碧逃离鸠摩智时无边无际的荷花，荷花里藏着无数歌声清脆的江南女子，岂不更有风致？

前几天读一篇讲湖泊保护的文章，里面提到的数字真是触目惊心：几十年来，我国湖泊的面积迅速缩减，鄱阳湖、洞庭湖湖面缩减百分之四十还多，原来几千平方公里的大湖，枯水期竟然只有二百多平方公里，还主要是河道，几乎没有湖的形态。鄱阳湖、洞庭湖是我国至为重要的湖泊，上演过无数历史壮举，留下过多少文化典籍！中学时学陆游《过小孤山大孤山》，陆游引用李白的一句诗给我留下的印象极深：“开帆入天镜”，天镜，多美的意象，难道就要消失了？写过洞庭湖的诗文就更多了，“气吞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衔远山，带长江，浩浩汤汤，横无涯际”，“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多么气势磅礴！真怕有一天，洞庭湖再也配不上这样的句子。

想念湖泊。想念洞庭湖。想念鄱阳湖。想念青海湖。湖泊是岁月里的美人，再不去看看，真怕它们会在岁月里憔悴、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