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

文/何国华

      火车呼啸着穿行在连绵不断的群山中，一会儿爬坡，一会儿进入隧道。

      贾镇长和苏南国际投资有限公司的何总眉飞色舞，他们走出软卧包厢，靠窗坐在活动座椅上。何总说：贾镇长，这是几份当地的报纸，你抓紧时间看一下。一会儿又拿出一本房地产杂志，也塞到贾镇长手中，说：这个你也看一下。过了一会儿，何总又拿出一份发黄的计划生育简报，说：这个你也要看一看。贾镇长戴着近视眼，看着手中的书报，皱皱眉头，无奈地说：我这个镇长真累呀！何总说：招商引资，事关重大，必须做好功课。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地飘落下来，像鹅毛。所有软卧包厢的门都是关着的，走廊上空无一人，连接处的液晶屏上显示的温度是20度。何总把笔记本电脑放进手提包内，也帮贾镇长整理好了公文包。

      火车悄悄地到站了，俩人走出软卧车厢，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了一下，不禁缩头缩脑打了一个寒噤。何总扶了扶鲜艳的领带，对贾镇长说：成败在此一举，打起精神来。镇长挺了挺胸脯说：我们做了这么多前期准备，为的就是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元旦刚过，出行高峰也过了。出站口的人不多，远远看见一个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风雪中，举着一块牌子，上面写有“贾乡长”。贾乡长和何总奔了过去，双方虽未见过面，但心领神会，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人。秘书主动伸出手与来者握了握，然后指了指站前广场的几辆黑色轿车说：我们乡里的几套班子主要成员专门抽空来接您俩。

      轿车里纷纷下来几个人，笑着过来握了握手。一个主要领导模样的人说：大冷天的，我们就在县城预订下了宾馆和会谈室，免得颠簸上百里山路到我们东山乡去谈，这样也方便了县委通讯报道组和县电视台同志的采访。贾镇长和何总连忙说：客随主便，客随主便。很快，几辆黑色的小轿车鱼贯驶离了站前广场。

      中餐，山区特困乡——东山乡在县城最好的宾馆摆上了几桌，除宣传部门的同志外，商务局、工商局、税务局、城建局、招商局等单位也来了人。东山乡的书记端起酒杯说：我们东山乡具有良好的投资环境，吸引了数千里之外经济发达的苏南投资商，投资商准备建个占地上万平米的商超综合体，帮助东山乡彻底改变落后面貌。我们将确保打好今年招商引资的第一仗，请县直各部门、各单位鼎力支持。酒桌上一片掌声。

      苏南投资公司的何总，也站起来了，说：我们苏南国际投资有限公司座落在苏南富庶的鱼米之乡，今天我和总公司驻地的贾镇长联袂来到宝地，他已经向上级申请，准备举苏南全镇之力与东山乡结成帮扶对子。这时酒桌上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贾镇长站起来挨个散发着名片。县电视台的记者把这热烈的场面全部摄了下来。

      下午，东山乡与苏南国际投资公司进行着投资洽谈。县直各部门和各单位的人都没有出现，秘书一直在现场端茶递水和做笔记。苏南公司提出，东山乡提供免费的土地，信用社提供无息贷款，苏南负责运营，利润对半分成。东山乡的书记没有酒桌上的热烈，只是打着哈哈，不像个书记，倒像个老油子。中途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主角不在，洽谈也就变成了闲谈。

      晚上，秘书敲开了书记的房门。秘书说：苏南投资公司投资是假，想做无本生意是真。书记站着默不作声。秘书又说：贾镇长身份也有问题，我上百度查了查，这个苏南镇上几届才有个姓贾的镇长，而且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开除了公职。书记还是默不作声。

      第二天，县电视台新闻节目中播出着东山乡招商引资的新闻。

      秘书和县电视台的记者是忘年交，他没有想到这条新闻出来的这么快。秘书打电话给记者，说明情况，请求撤了这条新闻。记者笑了，说：我们全县需要塑造一个亲商的形象;我们电视台需要一条这样的好新闻提振士气;  你们的书记需要干一件这样的工作向上汇报; 难道你不需要一件这样的事情历练历练。秘书顺着记者的逻辑想想，觉得有一定的道理，默不作声。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县城火车站空荡荡的，候车室内稀稀落落只有十多位候车的旅客。贾镇长和何总也站在空旷寒气逼人的候车室里，冷得直跺脚。他们来时有人迎接，走时没人相送，神情沮丧。

      火车来了，贾镇长和何总爬上了硬座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