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是怎么回事？”
三人坐定后，韩承嗣首先发问，韩承恩旁若无人地慢慢喝着咖啡，孟音则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见面不多的韩承嗣。
“说来话长。冯盈盈把老白他姑娘接走了，没告诉老白。”孟音耐心做着解释，“后来林墨去把孩子送回老白家，结果半夜冯盈盈割了腕去找林墨了。林墨再晚十分钟送她去医院都够呛了。”
“这也不长啊医生姐姐……”
孟音没有理会韩承恩的调侃，只是很不淑女地耸了耸肩。韩承嗣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一时没有做声。
“川端康成说过……”韩承嗣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自杀而不留遗书，是最好不过的了。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
“……什么意思啊哥？”
“意思就是，你们觉得冯盈盈是真的要自杀吗？”
“干我这行的，所谓的‘移情’能力是必备的技能。倾听患者的心声，感受他的心理困境，分析后给出合理可行的建议，大体上就是心理治疗的步骤。但问题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扮演的基本上就是‘吴起’的角色，以嘴吮毒，一不小心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呢，对于我们这行来说，‘反移情’也是必须的技能。一方面保护自己，一方面也是保护患者。毕竟一味地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对双方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患者的不安必然会成为治疗师的不安。当然了，这充其量也只能是缓解，无休止的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几乎是无法根除的。再高明的心理治疗师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不是，你们俩这打什么哑谜呢？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的意思我明白。简单来说，就是冯盈盈根本不具备自杀的能力与动机是吧？”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孟音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一个人如果从来没有真正活着，那又怎么可能会去渴求死亡？更何况，一个真心想自杀的人是无暇顾及他人的痛苦的，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爱人。”
“哼。我是不觉得省事儿。”韩承嗣没理会孟音的示好，依然冷着一张脸，“不管她主观上想不想，客观上却依然发生了。你也说了，要是林墨再晚一点送她去医院，她就真的死了。你觉得就凭她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能计算得这么精准？”
“不，她做不到。”韩承恩像是强调存在感一样抢先答道，“别说她，我都做不到。”
“你做不到是正常的。”孟音端起咖啡杯对韩承恩微微示意，“不过你的看法和我一致，冯盈盈的确做不到。所以我觉得，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单纯就是在赌。”
“也对，赌博的可能性更大。反正她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意外，真是赌命也正常。她就是个神经病。”
“对你的论断，我保留专业领域的质疑权。”
“随便你。”
“……你们俩，这页能翻篇儿了不？”
韩承嗣和孟音同时举起咖啡杯，权当是对韩承恩的回应。气氛陷入了令人有些尴尬的沉默，耳边飘荡的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只剩下牛奶不知道在哪发出的喵喵声。
“咱们今天见面不是为了开咖啡品鉴会的吧？”韩承恩首先承受不住这种沉默，主动挑起话题，“医生姐姐你不是说有事找我哥吗？”
韩承嗣没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孟音。
“本来是的。”孟音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但今天林墨没来，意义就少了一大半。”
“怎么着，你俩要坦白有私情了？”
“我俩要商量你葬礼上是放《好日子》还是《真高兴》。”
“……你俩真土。”
“你也就配这玩意儿。”
“咱们一个事一个事说吧。”韩承嗣生硬且无情地打断了自己弟弟和孟音的斗嘴，“来都来了，索性把能解决的问题都解决。”
“在这之前，你们俩能不能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家兄弟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韩承嗣做出了回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孟音。
“你见没见过这个？”
“这是什么？”孟音伸手接过信封，拿出里面的纸打开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
“小白死了没两天，我俩、老白、林墨都收到这个了。”
孟音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韩承嗣依然冷漠的脸，和韩承恩轻轻点着头。一瞬间她脑子里诸多的光点都被连接了起来，仿佛群岛升成了大陆，原本海底的东西被她尽收眼底。
——自己的临时起意带来的收获远比期待的多啊！
“我没有问题了。”孟音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该你们了。”
“我想问的是……”
“第一个问题，”韩承嗣打断了韩承恩的话，“林玉是什么情况？”
韩承恩呆望着自己哥哥，这个时候他会扯到林玉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对于韩承嗣来说，这是个必须要问却又必须要小心的问题。特别是在韩承恩面前，绝对不能让他察觉到什么。所以他权衡之后选择第一个问，这样可以用后面更具冲击力的问题去冲淡自己弟弟的印象。
“这涉及病人的隐私。”孟音倒是早已料到韩承嗣会问林玉的事，所以显得很平静，“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私自泄露。”
“你少来，我又不查病历。”
“行吧，我就挑能说的告诉你。”孟音瞥了竖起耳朵的韩承恩一眼，“你在期待什么？”
“不，我没……”
“你闭嘴，老实听着。”韩承嗣瞪了弟弟一眼，“继续吧。”
“简单说，就是心因性失忆症，应该是暂时性的。通常来说，病因就是受到了强烈的外部刺激，导致部分记忆被隐藏，无法回忆起。她的情况很可能是因为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也因此我没办法确定什么时候能恢复。可能一天，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没人能知道。”
“那么，如果她恢复记忆的话，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会被遗忘掉吗？”
孟音挑了一下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发问的韩承嗣。
“你问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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