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鸟,什么样的鸟我都喜欢。那些白的黑的花的、叫声好听不好听的、凶狠的温顺的,只要一看到它们哗啦一下张开翅膀压下尾巴,踩着风盘旋在我够不着的地方,我的心里就升腾起为数不多的一点激动,郑重的目送它们去远方。
而在所有的鸟里面,我最喜欢的是白鸽子。
我不愿意称呼它们为“白鸽”,这两个字太严肃太远了,像是小学思想品德书里的说教。一定要加上这个“子”,轻盈灵动的不得了,一只只就好像生活鲜猛在我面前蹦哒似的。
同样,我不愿意把任意一只鸟儿关押在我没有阳光的房间里,看着一条生命萎缩下去。我想看看鸽子的时候,就去那个小公园。
住在四线城市,离家不远有个公园,里面养了铺天盖地的上百只鸽子,大多数是白的。公园门口扎了个小板凳,昏昏欲睡的老婆婆粘在上面,你递给她五块钱,她就把一包鸽食儿塞你手里。我常来这喂鸽子。
鸽子满天满地都是,让我恍惚间觉得这儿像大海:视野里是一片移动的白,有在蓝色天上的、在灰色水泥地上的、在肉黄的手掌心里的,全是鸽子。地上的鸽子们一个挨挤着一个,都在不停歇的踱步,因为太密,显出有规律可循的样子来,是海面上一个个涌动的白色漩涡。待要去找的时候,那规律又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消失不见了。我尝试走进其中一个漩涡,却发现只要一靠近,鸽子们就自行消散,汇集到别处去成立新的组合。但这些鸽子一只都不少,永远都在不知疲倦的走着。这样瞬息万变却又永恒,可不就像大海吗。
鸽子海洋所在的地方,旁边有几座低低矮矮的红砖房,没有人知道这些房子现在或曾经被用来干过什么。屋顶上的瓦片是鸽子们绝佳的歇脚场所,一只只扑腾腾的白色,到了屋顶上就收起翅膀,翘起尾巴,俯视着下面的鸽与人,大有哲人的味道。
我最喜欢看鸽子们立在屋顶的样子,只瞟上一眼,也能让我唏嘘感叹上一个下午。为什么喜欢,那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公园里通常嘈杂,游人们花花绿绿的笑,从鸽子嘴里跳出来的咕咕声音,还有不错的太阳光撒下来细不可闻的声响,充斥着我的耳朵。最安静的也许只有那个卖鸽食的老太太:她佝偻在小板凳上,眼睛像嘴唇一样合拢,任由阳光依次照在她的每一个方向。
鸽子,白色的鸽子把这块小地方装点成天堂。
喂鸽子的时候,我会偷摸鸽子脖颈的毛。顺滑柔软的触感,洁白的视觉,把我空空荡荡的心一下子填满,有了力气去对抗很多事情。看那只鸽子一下一下啄完我手心里的鸽食,放它呼啦一下飞开,腾在空中,张开它的白色翅膀,又和几百只鸽子融为一体。每到这时候,总是又开心又怅然。
走的时候好像没有来过一样,鸽子们仍然铺天盖地,地上的漩涡仍在流动,屋顶上的也仍在踱步,老太太眼睛不睁,一点儿也没有动过。我吸收了满满鸽子带给我的能量,迈步走出公园大门。
走了不远突然发现路旁有一只家养鸡,黄和黑的毛,花花绿绿的尾巴,红亮亮的大冠子,它也在如鸽子一般踱步,嗓子里唱出鲜艳艳的啼叫。
鸡应该也是鸟吧,看见这只鸡和看见任何一只白鸽子一样,使我心底升腾起好些奇妙而美丽的东西来。同样的,我郑重目送这只彩鸡走向更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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