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沂蒙老区,我出生在位于临沂西北部的一个小山村。村子东面有一条河,河水清澈。每天早上都有人端着盆子来河边洗衣服,当然这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这条河还在,只不过颜色深了些,味道大了些罢了。
在我生活的村子里,有我的一个邻居。他的本名叫路大海,因为他是个智障,手脚也不怎么利索,后来大家索性就都喊他“大憨”了。大概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和自己的"光棍"叔叔一起生活,住在村西头的一个破旧的茅草屋里。据说他家以前是很厉害的,他的曾祖父民国时在外地做大买卖,再后来国民党征兵时他家都是直接用钱或粮食找人代替。我记事起他就和他叔一起生活,父母早就不在了,大概94年或95年的时候吧,他的光棍叔叔也得病去世了。
大憨从此便一个人生活了。虽然大憨智力低,但是人很善良。记得小时候总是有调皮捣蛋的小孩欺负他,他也从来不生气,只是咧着嘴傻笑。在我的印象里,大憨就生过一次气,有一年,不知道是谁把大憨家的柴火垛给点着了,那些柴火都是他一把一把捡来的。
大憨声嘶力竭,嗷嗷大骂。等人们闻讯赶来帮忙灭了火,大憨又嘿嘿的笑了,大概他是觉得有这么多人来帮他,于是又高兴了起来。不过这次失火或许是个警示吧,只是都没有想到,大憨的一生终究是终结于大火里,这是后话。
大憨没事的时候喜欢在村里小学旁边的一个碾台上坐着,晒晒太阳,偶尔也有村民给他递根烟抽。如果有一天你没看到他,那就代表镇上有人去世了,大憨去吃流水席去了。不管哪个地方白事,总能看到他的身影,烟随便抽,酒肉也能管够。管事的也都认识他,有时也让他帮忙看看东西,干点杂活。
后来我参军了,每年休假回家,在村里看到大憨,一定要给他一盒部队驻地产的烟抽抽。直到有一年回家,听家里闲聊,才知道大憨出事了。大憨死了。
冬天,天气特别的冷。或许是冷极了,他在屋里面点了个炭火盆,放在床边。结果晚上被子滑到了火盆里,大憨死了,被烟熏晕了,被火烧死了。天亮了,村里人都在街上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叹着气。大憨没有亲人,村委会四叔便简单料理了后事。以前镇上死了人,大憨是最忙乎的,现在他死了,倒也省心了。吃了一辈子别人的白席,最后别人倒不能都喝他一杯薄酒了。
时光荏苒,大憨虽然离开了有二十几年了,我依然能够记起他的音容笑貌。大憨是渺小的,渺小到今天死了明天就不会有人在想他,他就像个蝼蚁,曾经脆弱而又坚强的活着。偶尔夜深人静的时侯,我还能能想起那个画面,劣质的香烟呛的他一阵阵的咳嗽,他穿着那件灰色的破夹克,缓慢的蹒跚着消失在小村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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