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在外打工的儿子媳妇明天就回来了，今年一定要过个顺畅安宁的年，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许发火，瑞嫂一边用手里的抹布抹着灶台，一边心里暗暗下着决心。

想起去年过年的情景，瑞嫂不由得一阵心酸。儿子年近四十，没啥本事，在外打工，去年一年也没拿回几个钱，听一块打工的人说儿子好酒，挣的那几个钱常买了酒喝，又因为喝酒误了老板的差事，工钱被克扣了不少。打儿子一进门，媳妇就没露个好脸色，拉着脸出门进门摔得山响。瑞嫂陪着小心，把大大小小三个孩子都拉过来自己带着。可是这样也免不了儿子媳妇一顿爆吵，媳妇跑回了娘家，马上到年底了，怎么能让媳妇在娘家过年呢，瑞嫂只好亲自去接媳妇，瑞嫂听着娘家人的奚落，把怒火一压再压，好话说尽，总算把媳妇劝了回来。

瑞嫂一生好强，想不到一辈子过的这么憋屈。这股火发泄不出，刚出年就病倒了，从医院回来，瑞嫂挣扎起来，让儿子媳妇都出去，自己来照顾三个孩子和家里。这一年，儿子总算明白点事了，再加上媳妇管束，两口子钱挣了不少。昨天听媳妇打电话来挺高兴的，瑞嫂的心就安慰了些，给自己定下目标，说啥再不能着急上火了。

儿子媳妇回来了。儿子问，妈，今年过年准备几箱酒啊，我去买。瑞嫂盘算了一下，去年还剩三箱，今年再买三箱就差不多了。儿子去偏屋查酒，又问：妈，你说的酒在哪里呢？瑞嫂过去一看，酒箱子好好的摆在那里，酒是一瓶都没有了。瑞嫂火腾一下就起来了，这老东西是啥时候把酒喝光的呢？瑞嫂跑进屋里，一把拉起躺在炕上迷糊的瑞哥，“老东西！酒是不是你喝了！你那眼做了手术，医生不让喝酒，你命都不要了啊？儿子挣点钱不容易，你咋就不能为他们省着点？！你个老东西，一辈子你就只有自己，从来不为别人着想！”瑞嫂一边痛骂，只觉胸闷气短，眼前发黑，要不是儿子在一旁拉着，非栽到地上不可。

儿子媳妇一旁劝着，老头脖子一横，一副你拿我怎么样的架势。瑞嫂突然就泄了气，一辈子都这样了，改的了吗？瑞嫂只觉得浑身无力，这个家也让她觉得憋闷的透不过气，瑞嫂推开儿子媳妇，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去，对追在后面的儿子说：我没事，我去串个门。瑞嫂走出家门，家家倒是亮着灯，路上可是黑的，巷子里的路不平，瑞嫂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到谁家去呢？谁肯听自己这一肚子的苦水呢。

大街边有一个水塘，瑞嫂在塘边的一段枯树桩上坐了下来。瑞嫂不想跳下去，说真的，年轻时真动过这样的念头，要不是念着几个孩子，说不定就真跳下去了。瑞嫂坐在树桩上，脑子里翻腾着自己的一辈子，想起了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想起了男人在床上睡大觉，自己冒着雨在地里洒化费；想起了自己躺在病床上，男人说：家里钱都让你花光了，你咋不死呢？想起自己病的没食欲，男人就真只给他自己做了一碗炝锅面。想起了她为了日子，如何好强，自己催赶着那个懒老汉种了十多亩地，养了二三十头猪，累的腰都值不起来，累出了一身的病。想起心里的憋屈无处诉的苦处，自从附近有了那座寺庙，心烦的时候，她常去那里听听和尚讲经，与居士们聊聊，烦心事就去了一多半。

遇到这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磨难，一辈子的修行，慢慢修吧。瑞嫂轻叹一生，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瑞嫂站起身来，这时一束手电光亮了照了过来，儿子说：娘，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