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经常能看到一句话：经历这一切后，这人性情大变。
我第一句性情大变是在我二舅走后。
二舅于我来说，是一个充满感情的词。尽管距离他离开已快二十年，我看到这个称呼，依然觉得亲切得不得了，继而引发很深很深的想念。
我从小不用完全的客家话喊我二舅，客家话二读"nì"，配上老家音调硬邦邦的。我总是用普通话的二念，谐音爱。家乡音听起来就软软糯糯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家里人因为觉得客家话不是这样说的，试图矫正过我，但是我不改，我二舅素来疼爱我，也就有着我喊。这样喊就成了独一无二的称呼。
我二舅是我见过，最爱自己父母，自己手足，自己家小孩的人。
他对外公外婆一直很体贴，他走后，我外婆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以后出门都没人提醒我太阳要带帽，下雨要穿雨衣了。
他勤力为家庭，兄姐付出。直到离去的前一年，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努力做各种工作，致力于将一个大家庭拉上一个新的生活水平。
他也聪明手巧，好学。前阵子收拾整理时，我收拾出一堆堆的书，都是如何养猪，如何种植龙眼，如何养兔子，如何饲养蚯蚓等，家里井井有条，全都是他自学而来的。
为了让家里更好，他学过编制竹器，种植过烟草，学人制作香烟，种过大片大片的花生黄豆。
我迄今还记得他外出务工那几年，每到农忙就跟着外公去邮局给他发电报，让他回来帮忙抢收。
对，他还务工过几年，在他未婚那几年，还听村里人说过他有过爱情，是一个外地姑娘。
直到他走前，还养了很多兔子，为了帮补家里经济。
他很疼我的，我自小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舅舅们对我也是一个比一个对我视如己出，尽管他们可能也只大我十几岁。
有一年，他从工作的城市回来，先到我家，带来了一袋苹果。我们小时候，苹果很稀罕，何况是这次红富士苹果。红富士就是他告诉我的。
又大又红，脆的甜，绵的沙，我一个接一个地吃。我妈说，别吃了，留几个让舅舅带回去。
二舅说：没事，让她吃。
他后来空手回去的，据说那是别人拖他带给我外婆的礼物。
全被我吃完了，没有人说过我。默认小孩子就要宠着惯着。
后来我小学学写信，也是第一封写给了他，他在县城工作了，在一个亲戚承包的肉联厂。
我和同学去县城玩，就照着那个地址去找他，我还记得他看到我时又高兴又惊讶的样子。
这都是年轻时候一点的二舅。
再后来我渐渐长大，叛逆本就像刻在我骨子里头，到了青春期更甚。他看不过，总会沉下脸说我几句，而过后又对我和颜悦色。
后来的他，就越来越忙，也似乎没了年轻时候的轻快，经常很严肃的样子，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对他有一种畏感。
我现在想想，那会的他，不就是我现在这个年龄，上有老下有小，开始日渐被生活的逼仄缠住，他更多心思放在如何改善大家庭的境况，也就没有小时候对我的耐心和温柔。
但是，他严厉下，也是始终爱家里的所有小孩的。我就没见过谁比他更热爱家里人的了。
他真是个非常具有胸襟的人，他认为他的哥哥弟弟，姐姐，以及他们的小孩，都是一家人，大家要互相爱护，互相帮照的。
堂妹刚出生时，他高兴坏了，拿着新华字典和二舅妈不停地翻字典取名字，他觉得自己一生忙忙碌碌，希望表妹能够清闲潇洒一些，本想取个"娴"字，但是他说，不行，连上姓意思就全相反了。
后来选了一个寓意美好聪慧的名字。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参与到一个做父亲的人帮小孩取名字。如此慎重，如此虔心，如此认真，亲眼见证了一个父亲对新生儿的爱与期待。
很可惜的是，这个父亲走的时候，表妹还很小，小到她现在回忆起来父亲来，可能都只剩下很模糊的影子。
不仅表妹，其他的兄弟姐妹当时都还小，二十年来，大家都知道家族里失去过一位曾经很重要的亲人，但是多少也记不清他的模样，他的性格，他的为人，他为这个家做过的努力。
他的父母，兄弟姐妹也都日渐老去，唯有我，那会高中，既享受过他的疼爱，也被他爱护家人言传身教过，更见证了他对小孩的期待和爱。
只要还被人记得，他就没有离去，所以我一直都记得他，想念他。
我想照顾的人那么多，而我的力却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我站在他的年龄，理解了他，也想接过他的希望继续走。
所以，我为啥觉得现当下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坏事。
因为活着。好好活着就总会有各种活法，也总会找到渡的办法，会有希望。
而有些人，却只能日日夜夜梦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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