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药

 阳西县老葛家打前明起就以走街串巷卖老鼠药闻名，据说还是前明贡品，朱皇帝的心头好，上行下效是以京畿各地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一定会用老葛家的老鼠药，也算是种身份体现。当然故事是这么传说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谁也说不明白，不过老葛家的耗子药却是实打实的好使，一炉药炼出来，不到晌午就能卖光，要是一天炼他三四火，这小日子别提多红火了，可越是这种人家，越是有规矩，他老葛家的规矩是三天才开一炉药，谁要是违背了祖上的规矩，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从来没见过这么狠的规矩，好在旧社会，人们都迷信，不敢冒犯祖宗，也就亦步亦趋地遵守了，可迈入了新世界之后，老葛家就有点收不住了，供销社的领导还好说，能糊弄就糊弄，可这小年轻们可不管这个，尤其是他小子葛大壮，别说三炉了，只要给钱，三百炉，三千炉，三万炉都不在话下，若不是这玩意儿一半卖的是祖宗名声，他家小子都想开个连锁，跟麦当劳，KFC似得，州府县乡都开一家，那钱就赚大方了。

葛老头拦不住，觉得愧对祖宗，整天叹气，没多久就郁闷而死，没了老头子的约束，葛大壮干得就更起劲儿，这么说吧，他家药炉子的烟根本就没歇过，才半年时光就赚了三四万，在万元户的时代，这意味着什么，就不用我说了。

那一年腊月，村里来了个尖嘴猴腮、鼠目猥琐的老头，扛着个大口袋就找上门来上来就要跟葛大壮比个高底，看谁家的耗子药才是天下第一，本来对于这种挑事儿的家伙，葛大壮是懒得搭理的，毕竟有这闲工夫，多弄两炉子药不好？再说了他家是前朝贡品，用得着比？赢了是自然，输了……哼，这世上或许有善人，但绝对没有傻瓜。

  葛大壮的坚决让事情从一开始就没有转机，这无疑让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农人觉得有些没劲儿，不过聪明人似乎早就预料会是如此，不过当老头子把带来的一口袋一脚踢翻在地，哗啦啦漏出无数硬币和毛票。

“十万块，只多不少！”

“你看，祖上的规矩，是吧……！”

“比一场，输赢都是你的！”

“你说这……咳，没办法，谁让是朋友……”

“看来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那就算了。”

“别啊，您大老远的来了，总不能让您失望，知道的说我懂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老葛家不敢呢！也罢，就随你比一场好了，可是胜败天注定，你可不能不认账。”

老头叫来村长和支书，写下无论胜败，钱不带走的证明书，总算是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两个比试谁的药香，老鼠闻了来的快。

两人以村大队部前的老榆树为界限，一左一右铺开两张草纸，然后把各自的老鼠药摊开放在上面，众人躲在一旁，左等右等，就看两只大老鼠鬼鬼祟祟地出来，用鼻子左闻闻，右嗅嗅，说来也怪竟然一左一右一边一个，倒也匀称，看样子是平局了，可没一会儿功夫，老头那边的老鼠竟然呸的一声吞了出来，径直跑到老葛家的那边，两只老鼠一场大战，那叫一个热闹，老头那边冲过来的老鼠一口咬下来对手半个脑袋，可别看老头家那边冲过来的老鼠是胜利者，都只能说明了这老葛家的药香，不香能打起来啊？

“诸君都是明眼人，两个小家伙抢老葛家之前先吐了我的药，这一场算是我赢了才是。”

众人想想，似乎也有道理，不过葛大壮却不愿意了，提出再比一场，看谁的药狠！也就是药效好，老头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可比狠可就简单多了。

找了两个大水桶，一人一个丢下自家的老鼠药，然后一边又丢下五六只老鼠，看那边先死绝。

如果说香气方面，老头子略胜一筹的话，那在药效方面，可就差了一大截，老葛家那边的老鼠都死绝了，这边才死了一两只，还是自相残杀而亡的。

老头一脚踢翻水桶，唉声叹气之余，倒也愿赌服输。

本来事儿就到此为止了，葛大壮轻轻松松赢得十万块多好的事儿，不过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村里人并不想葛大壮就这么算了，非得起哄说一胜一负只能算是平局，这钱葛大壮拿了心亏，非得拉他再比一场不可，算是三局两胜，也好向世人讨个说好。

这个提议，老头没意见，葛大壮也没意见，可第三场比什么呢？

这药效和药香都比了，还能比什么啊？

众人也是好生苦恼，不过也得亏是村干部有招，说这老鼠药一般毒性大，村人家里出了老鼠还有鸡鸭鹅啥的，要是误食了，那就损失大了，若是这老鼠药只能毒死老鼠，别的吃了没多大事儿那就太好了。

看起来说的挺不合理，可是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总不能老鼠没弄死，先把自家鸡鸭喂死了吧！

村长找来两只野狗，一边一个都喂了药，没片刻功夫，老头那边的野狗就咣当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死翘翘了，再看葛大壮的那条野狗，虽然也是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直抽搐了，但好在没死，这就算是胜利了吧！“也不想想，皇宫里住的都是啥，除了祸害老鼠之外，那些御猫御狗御鹦鹉的，那一个不比小老百姓的值钱？咱老葛家的老鼠药那是前朝贡品，这方面还是信得过的，哈哈！”

老头愿赌服输，倒也痛快，除了十万块只多不少的硬币之外，还把随身带来的老鼠药每人送了一份，他的药效大家是亲眼所见，反正不要钱就痛痛快快收下了。

至于那一口袋的硬币就算是给葛大壮拜年了。可这口袋葛大壮还真扛不回家，莫说是裁判的村干部了，就是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也得打发点，毕竟这些人虽然贪却少不得打交道，不能得罪，就痛快的拿出两三万来打发了，算是皆大欢喜。

可谁知道，这一天夜里，葛家庄的老鼠成了精，洪水似的一窝蜂冲了出来，就跟洪水一般，哗啦啦而来，一下子就冲毁了院墙，跳进院落之中是逮住什么咬什么，别说什么粮食棉花和被褥了，就是大闺女的葡萄，小媳妇汁水，老人家的眼珠子，小男孩的几都不放过，最要命的要算是村里的那些小孩子了，一旦被老鼠盯上，没来由就是一顿抢吃，片刻之间就化为一滩肉排，那叫一个凄惨。

村长村支书见了连忙让葛大壮丢老鼠药，可原先百试百灵的老鼠药此时竟然失去了效果，非但药不死，反而让这些老鼠更加地穷凶极恶起来，连小伙子也不放过了，所到之处是房倒屋塌，鸡犬不留，片草不存，只剩下一幅幅骨头架子，等第二天，村里人过来办事，心都冷了，好好地一个葛家庄成了荒地一片，就跟乱葬岗子一般，等乡里派干部调查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后来一个从北京回家省亲的法医看过新闻后很是好奇，又实地走访和调阅了大量资料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老葛家的老鼠药虽然厉害，可家家户户屋子里竟然还有一副别的老鼠药，这第二副药虽说不致命，但只要先吃了这个药，老葛家的老鼠药就变成了保健品，甚至成了一种春天的万物复苏的药，老鼠们吃过之后，精神焕发，凶性大发，破坏力极强，这一场老鼠灾难便是这样起来的。

至于这第二幅老鼠药是谁的，也很快查出来了，是新晋灭鼠王宋老三的。

只是这宋老三一口咬定了，老葛家的老鼠药虽然好，但是价格贵，村民们买不起就买了他的药，至于其他的事儿并不知道，什么中和啊，什么反应了，那宋老三的话说那都是高科技，不是他这种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玩得，至于老葛家的耗子药成分，那是人家的祖传药方，谁也不知道。

这件事也就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