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十三点
“你有时间去看看小女子吧！”琴姐叮嘱正在开车的儿子王成。
王成开着车，没有搭话。
“成啊，你记得去看看小女子啊！”琴姐期待地看着开车的儿子又重复道。
王成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说，“你说你让我们咋上人家的门呢？你早都把她给人了，现在我咋好意思上人家门上去呢？！”
“王林结婚她来了，带着娃跟娃他爸都来了，你说你过年走亲戚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她？！”琴姐带着气地说。
王成撇着嘴巴，思考着，没有立即搭话。
琴姐看王成不说话，继续耐心地给他讲述自己的想法，“那些年因为计划生育的原因我没办法把她给了人家，我也难过，也不想给啊，为了保住你爸的工作，只能那样做。给人以后，我也常常悄悄去看她，人家那个家庭有钱，她生活也好，我这才放心。”
“你咋说那么好呢？那你后来怎么还敢生小海呢？小海你咋不给人，你咋不怕生小海我爸丢了工作呢？你这就是重男轻女！”王成打断琴姐的话，没好气地说。
琴姐听了王成的话，顿时沉默了。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围栏，琴姐心里翻腾，想要呕吐。
她靠在椅子上，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断摩挲着。
在大孙子王林的婚礼上，她在人群中看到小女子，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儿，那个她狠心给人的女儿。
小女子的左边站着两个小孩儿，大一点儿的男孩儿7岁左右的样子，小一点儿的男孩儿看起来只有4岁多。小女子的背后跟着她的养母。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看样子是娃他爸。
“不错！”看着小女子的男人和她的孩子们，琴姐嘴角浮出了月牙，她为小女子感到高兴。“她过得不错就好！”琴姐心想。
席间，琴姐主动坐到了小女子旁边，她时不时偷偷看着小女子、她的孩子和男人，那个男的似乎知道她和小女子特殊的关系，礼貌地对自己笑了笑，点了点头。
最让琴姐欣慰的是小女子问她那句，“你身体好不好？！”
这句话说明小女子还关心自己，她在乎自己。琴姐想，或许，现在小女子没有那么恨她了，当了母亲，她可能会能理解当初自己把她送人的无奈之举。
30多年前一个风雪夜，她生下了小女子。
小女子一声啼哭让她害怕极了，那时候，她来不及欣喜，只求老天爷别让附近的邻居听到这个啼哭声。
在那个年代，超生的消息一旦被不怀好心的人知道，就会面临被举报的风险。如果被发现，不但会罚钱，孩子爸还会丢掉教师的工作。
看着孩子爸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回走动，琴姐看着怀里的孩子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就是这个决定让她后悔至今，也就是这个决定让她在梦里不断地重复母子离别的剜心之痛。
选定了一个下着大雪，外出人少的夜晚，琴姐和老公抱着被包裹严实的小女子，偷偷摸摸的走向给小女子找的新家。
把孩子递给她的养父母前，琴姐打开抱被看了她最后一眼，孩子粉嘟嘟的脸蛋，熟睡的样子惹人怜爱。
漆黑的夜晚，琴姐和孩子爸一前一后走着，嘎吱嘎吱脚踩雪地的声音就像木工在伐木，每一声都伐在自己的心上。琴姐的眼泪冻在脸颊上，来不及停留又被热泪融化，继续结冻。
孩子送人后，琴姐白天出工再也不怕出门被人问东问西，被人举报。可一到夜里，她摸着自己还没有恢复的肚皮就感到心口疼痛，那是只有母亲才能感受到的母子分离的悲伤。
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就跑到小女子新家的门外偷看，看一眼孩子，听到孩子的啼哭才能让琴姐焦躁难过的心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只要孩子健康平安自己怎么样都行，就是这个信念让她走出痛心的那个风雪夜。
就是这个信念，在30多年后再次见到小女子的时候一下子坍塌了，琴姐开始怀疑自己当年的决定，贪心地希望小女子能叫自己一声妈。
只为听一声“妈”琴姐劝说大儿子王成主动到小女子家走亲戚，主动拉近和小女子的关系。她认为小女子能参加大孙子的婚礼就说明有意愿和自己交好，那自己这边一定要向前迈一大步。
可大儿子王成的话就像一把刀，插在了自己的心头。琴姐恨，恨亲生儿子都不能理解自己的难处，恨亲生儿子用那样锋利的话刺自己，恨自己当年太过无能和胆小。
汽车在高速上飞快向前，琴姐思绪万千，心口很堵，只觉得很想吐。
“到休息区停一下，我想吐。”
很快车停在了休息区，琴姐奔下车，刚跑到草坪边就狂吐不止。
王成扶着母亲，轻拍着她的后背，在琴姐缓解一些后，王成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对母亲说，“我发微信问问小女子，看她什么时候在家，约个时间到她那儿坐坐去。”
琴姐看着王成，感觉堵住的心口一下畅通了许多。
“走吧，上车，我没事了！”琴姐对王成说。
车子启动，一路相前，这一路，琴姐再没有觉得头晕想吐。
心病，还是心药医才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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