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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姨的秘密

韩姨的秘密

作者: 小黄鹂 | 来源:发表于2023-03-22 00:24 被阅读0次

    韩姨最近心里是既欢喜又纠结。

    欢喜的是,坚持不婚不育的儿子,在32岁的今年,终于有了360℃圆圈似快速的弯道超车,给了韩姨一个无比的惊喜:她要当奶奶了。儿媳的预产期是在今年十月份。

    纠结的是,她有个不是秘密的秘密,要不要跟儿子儿媳说呢?怎样办为好呢?

    看来要当奶奶了,得照顾孙娃了。那两只鸡怎么办?儿子一直不知道她养了两只鸡,她觉得跟儿子说倒是没啥,但他们不一定理解,反而弄得心里有疙瘩。

    等儿媳生娃,正好杀了炖鸡汤啊,这鸡汤,一定是鲜美无比的,因为,这两只鸡吃的、住的、玩的、受到照顾,都是在百分百的绿色通道里,阳光照耀下长大的。但一想到她精心养了一年的大双小双,一公一母夫妻似的两只鸡,心里是很舍不得。它们一看到她提着好吃的来了,就“咯咯咯咯”地唱歌迎接她,跟她十分亲近。在别人眼里的鸡,就是喂养来供人宰杀吃的。她一开始是明白它们是作为鸡的命运,活着最后的归宿是迟早免不了成为人盘中餐的。但她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到了,她犹疑的心里就不免五味杂陈。

    也许,这些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不是么?

    韩姨今年六十岁,小学教师,退休五年了。自二十年前丈夫去世后,她就没有考虑再婚,一心一意带着儿子过,供他到上海读书。儿子25岁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了上海工作,有不错的工作单位和不菲的收入,但就是坚持不婚不育,一心要搞他的摄影艺术爱好。韩姨虽然思想上有些疙瘩,但拗不过儿子 ,就随儿子的心意,由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年前,韩姨买菜经过一个学校门口,偶见一个竹篮里,有二三十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鸡仔挤挤挨挨地唧唧叫着,叫声娇弱得让人心颤让人心疼。韩姨虽然农村出生,但她已是二三十年没见过这样的小家伙了。那嫩黄色毛绒球团的样子,十分的萌宠,一下就撅住了韩姨的心。它真想把这一筐小鸡仔给带回家,但转念一想80平的家里,怎么养得了它们?她蹲下来,第一个主动跳到她手心里的小鸡,显得不安又大胆,她感觉有一种无形的线在牵引着她们的缘,这只便是大双了。二妮是二十多只小鸡中最灵动,啄饭粒最勤的那只 ,韩姨一看就欢喜得不得了。她没多想,毫不犹豫地花了二十块钱买下两只鸡仔,满心欢喜,得了宝贝似的把它们带回了家 。

    第一只取名大双,韩姨希望它是一只公鸡,第二只取名二妮,韩姨希望它是一只母鸡。就像人们观念上的“儿女双全”一样,拼成一个“好”字,这好事给韩姨退休独居生活增添乐趣,也解一解韩姨的思乡愁,也是满足一下她“返老还童”的“童心”吧。她觉得这小鸡仔,简直就是上天看见并懂得她的孤独,恩赐鸟仙下得凡尘来陪伴她,安慰她的。

    两小鸡仔来到一个宽敞敞,亮堂堂,干净净的家,十分新奇兴奋,敞开小短腿满地自由自在地跑。韩姨用精致的青花瓷碗盛了点米饭,小家伙啄了几下,小短嘴上沾了饭粒不舒服,无师自通地把小嘴在地上左撇一下,又撇一下,画个八字就给擦掉了。韩姨用精致的小碟子给它们喂水,两小家伙凑到碟子边,圆乎乎像个活动的小绒球一样身子非要站到碟子里来,小爪子踩住碟子边沿,埋下小脑袋,用短小的嘴像模像样地戳起碟子里的清水,然后昂起脑袋,一边咕噜咕噜地吞水,小嘴还一边不停地砸吧砸吧。

    韩姨随时盯着这两个小家伙的一举一动,笑得合不拢嘴。她是真开心呀,意外加入这个家庭的灵动小生灵,给韩姨退休后独居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和乐趣。她用最干净精致的餐具来伺候它们,像招待远方家乡来的亲人。

    三月的成都,乍暖还寒。韩姨忙活着到郊外割青草给小鸡垒窝,准备小便盆,用香喷可口的芝麻粒喂它们。小家伙出生估计就只有五六天吧,从来没有吃过芝麻这么好吃的东西,埋着脑袋不停地啄,两兄妹还在站到盘子里争食,发出幸福愉快的争吵声。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没想到,第三天晚上,两个小家伙却无缘无故缩起小身子,恹恹的想打瞌睡样子,连最爱吃的芝麻也不啄了。韩姨一看就急了,看它们的小便便似乎有一点儿白有点儿稀溏,摸摸体温似乎有点凉。

    直觉告诉韩姨:坏了!怕是已感染鸡瘟了。

    韩姨赶紧上网百度了救治方法,用小绒毯给做了一个暖窝,用霍香正气液给兑了水,用小针头给它们对嘴喂药水。那晚,韩姨没睡好,起来几次揭开小暖窝观察它们的状况。

    第二天早晨,两个小家伙从暖窝里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叫声也比之前弱了许多。这可把韩姨给担心坏了,看样子小兄妹是受凉了。于是她火速从京东商城网购了一个小鸡专用保温箱,收到就立刻把它们放进保温箱里。这下韩姨一直守在家里陪着它们,观察它们。

    晚上,韩姨把两个小家伙从新环境的保温箱里放出来,它俩探头探脑地钻出来,又开始叽叽的叫了,也开始喝水吃芝麻了。韩姨心里别提多开心,她觉得买一个四十多块钱的保温箱,再加十五块钱的加急快递费,救了两只小生灵,值了!

    这天晚上,韩姨终于放心地睡了一个好觉。

    小生命是多脆弱啊,尤其是这样机器孵化出壳不久,没有鸡妈妈羽翼保护的小鸡,存活率是少得可怜,何况它们是为迎合小孩子们的童心喜好而准备的玩物。至于能否长大,只当它们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

    第二天早晨,韩姨起床就去保温箱看这两兄妹,却只见二妮两小爪朝天,耷拉着的脑袋歪在一边,小身体已经僵硬地摊着。大双则匍匐在旁边,小脑袋对着二妮,小嘴搁在二妮脖子的绒毛上,骨溜溜的小眼睛里有悲伤的神情。它陪着它的妹妹,二妮什么时候死的它知道,可是它没喊出来,它知道它的主人妈妈尽力了,弱小的生命终究是抵不过强大死神的。死神逼近来,把它妹妹给夺走了,让大双多孤单啊!

    韩姨看到可爱的二妮,从精灵激跳到一动不动,似乎就是一个梦,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十多年前,丈夫的突然离开,不也是一眨眼的事情吗?

    韩姨用一个干净的小方帕,小心翼翼地裹好二妮的小身体,埋到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旁。“二妮,我和大双会记得你来过人世间,永远记得你可爱样子的。你的声音、你的快乐。”韩姨闭目祈祷那一刻,泪,在她的脸上滑出了一行湿湿的痕迹。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拯救大双。韩姨心里升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她要尽力挽救这个弱小的生命。

    两天的精心呵护,让韩姨十分欣慰的是,大双最终挣脱了死神的魔杖,它坚强地活过来了。成天跟着韩姨的脚后跟转,她一坐下来,它就乖乖地依偎在她的脚背上,相互取暖。

    看到大双孤单了,韩姨又到那学校门口去,准备再买一只陪伴大双一起成长。

    很幸运,另外一只,它就是现在清秀的小双了。

    这期间,又有一个小生命的小插曲故事。

    韩姨去原来买小鸡的地方,老板说小鸡仔已经卖完了,没了。她有些失望。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她女儿过来,她女儿手提一个竹笼,里面有两只毛绒绒的小鸡仔,跟前几天韩姨买的几乎一模一样。年轻母亲道歉似的跟老板说她们买的小鸡不要了,怕孩子因为养鸡分散精力,静不下心来学习。老板说,你不要就给放那吧,但我不会退钱的哦。

    韩姨在一旁见状,赶忙过去说,转给我吧,正好我需要。韩姨顾不得老板脸上的不悦,又看小女孩儿不舍得不开心的样子,就承诺帮小女孩儿代养小鸡。韩姨给了小女孩儿她家的地址,答应她想她的小鸡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看它们。小女孩蹲下来摩挲小鸡告别的时候,叫了它们的名字,也是出奇的巧合。大一点个子的叫大双,小一点个子的叫小双。

    奇了!连取名都这么巧合?!

    韩姨心里想着,也许这就是天意和缘分吧?

    于是,又一对小鸡仔进驻韩姨的家。韩姨给新大双改名叫小双,给新小双改名叫二丫。从此,韩姨与它们之间又开始了一段生命相伴的奇缘。

    大双有了新的弟弟妹妹的陪伴,很明显更灵动了,没那么粘人了。韩姨看它们在宽大的阳台上追逐、争食,带它们到郊外的林地上撒欢,晒太阳、啄虫子、吃青草、刨沙地。韩姨的思绪飘得好远,飘回她遥远的童年,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割青草,捉蚱蜢,摸泥鳅,藏猫猫,跳花绳,丟沙包。那欢乐的场景,几十年了都没忘记。她从那个七八岁扎小辫子的小姑娘,到如今六十岁的老妇人,人好像转了一个圆圈,从一个起点,又回到另一个起点。而人,已不是最初起点的那个人了。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一切却又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韩姨坐在草地上,望着明净的蓝天上洁白的云朵悠悠地游走,望着成群结队的鸟儿在枝头追逐、欢闹。忽然间一只鸟儿带队起飞,一群鸟雀如一片腾飞的云,扑闪闪地遮住了天空,一闪而过间,它们已经到了另一个树林,另一片自由的乐园。

    如果大双,小双和二丫,它们变成一只只鸟儿,能自由地飞翔在空中,不受地面的约束该多好!人有人运,鸡有鸡命。韩姨想着想着,不禁自嘲地笑笑。

    她的目光投向这三个小家伙,明媚的阳光下,大双在离它的两个小兄妹远远的草地上独自觅食,有些孤单的样子。小双和二丫却特别亲密地头靠头地碰在一起,齐心合力地刨出一个小沙窝,它们的两爪非常灵活协调,一边创沙一边啄食,一种天生而会的刨食动作非常老道,仿佛它们的快乐幸福就是藏在沙窝里面的。听得韩姨叫它们的名字,它们就偏头侧听,表示答应,然后继续它们的刨食工作。阳光照下来,全身暖洋洋的,它们开始匍匐身子,斜靠地面,张开逗号一样的翅膀晒太阳,还不时地眯缝起眼睛,懒洋洋的,很放松很享受很幸福的样子。韩姨也眯缝着眼睛,让柔软的阳光顺她的头发流泻下来,此时,她觉得自己也单纯如一片干净的青草,一只享受生命的小鸡,在阳光下自由舒展,心无挂碍,无忧无虑,在这一刻时光里慢慢体验这种简单生命里的一段旅程。

    忽然,小鸡惊厥的呼叫声吓得她突然跳起来,只见一只老鹰模样的大鸟,贴着草地极速滑翔冲向了天空。

    坏了!坏了!!老鹰叼走小鸡了。

    韩姨被惊呆了,一瞬间反应过来便急切在草地上寻找,只见小鸡仔三兄妹匍匐在草地上,缩紧了小翅膀不敢出声,跟韩姨一幅惊魂未定的表情。

    谢天谢地!这大城市郊外居然有老鹰?

    经过这一惊吓 ,韩姨庆幸地提高了警惕。是的,小鸡是老鹰的猎物,弱肉强食是人类,乃至自然界的生存法则。记得小时候她就被父母分配看护小鸡的义务。山乡里常有小鸡被老鹰尖锐的眼睛在高空中锁定,刹那间箭一样射向地面,准确无误地叼住小鸡就腾空而起,活生生的小鸡瞬间就不见了踪影,成了老鹰裹腹的美餐。

    转眼小鸡仔三兄妹在韩姨的照料下,一天天健健康康地成长起来。芝麻是它们每天固定的一样美食,慢慢参杂一点碎玉米粒,保温箱是它们温暖的巢。而在小鸡仔眼里,韩姨无疑就是给它们温暖翅膀庇护的妈妈。韩姨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它们也会像鹅一样偏着头听,似乎在思考着一些没有弄明白的问题。最得意的,它们会天生我才必有用地煽动它们的小翅膀,腾地一下就飞起来了,大双第一个飞到了茶几上,小双飞到韩姨的膝盖上,二丫更聪明,它明白它的翅膀还没有飞得那么高的力气,便首先飞到小矮凳上,看韩姨没有撵它,然后再一跃飞到了沙发上,见小双在韩姨膝盖上陪她看电视,小家伙也来争宠,又跳起来飞到韩姨的怀怀里,大双见状更是不服,凭借它第一个进入这个家庭的大哥大地位和本领,从茶几上一跃飞到了韩姨的肩膀上,听韩姨笑呵呵地惊呼,意识到自己太过份了,便乖乖地从她肩膀跳进韩姨的掌心,似乎直接告诉韩姨,大双才是她手心里的宝。

    韩姨轻柔地抚摸着它们绒绒的毛衣,那种其乐融融的一个家的感觉在心里暖洋洋的。

    万物生灵都有情有义,更懂相依相存的感情。何况人呢?而人心就复杂了,倒不如自然生长的动植物容易简单亲近。

    于是韩姨惜鸡如人,吃的、住的、乐的、除开每天两个小时的当家教时间,都抽出其他时间陪伴它们成长。

    以为这样的日子就风平浪静地慢慢幸福着。谁想到,在韩姨与它们相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可爱的二丫却突然离开了。

    那天也是阳光很好,韩姨带它们到郊外撒欢了回家,看夕阳西下的金光在住家院子里铺了一层柔软的暖色,四周还很明亮。韩姨就想让它们再在草地上玩耍一会儿,尽量满足它们自由舒展的天性。三个小家伙在草地上觅食,发出欢愉的声音。韩姨碰见了物管的工作人员,她很好奇在这样钢筋水泥的大城市里,居然有人养鸡,想到半月前曾投放过一次鼠药,提醒韩姨最好不要放出来,一是怕破坏了草地,二是怕小鸡误食鼠药中毒。

    没想到,这话居然像一个魔咒。

    韩姨迅速收拾它们回家了,看三只小鸡是那样机灵的样子,心想不会那么巧就啄食到鼠药,万事大吉吧。

    该睡觉的时候啦,叫它们回窝,它们还没耍够似的,还要在屋子里追逐交流今天玩耍的心得体会。那就让它们多玩一会儿吧,别压灭它们自然生长的天性。无意间却瞥见二丫有些身体不适怂怂的样子。韩姨唤它,它懒得理会,也不愿跳到韩姨怀里来。韩姨去捉它,它却精力旺盛地跟韩姨玩起了躲猫猫,东滑一下,西闪一下,后来干脆藏到了垂下的窗帘背后,悄悄躲了起来不吭声。最后它还是在韩姨的呼唤声中自己出来了,似乎明白自己的玩皮不要太过份了,似乎明白这样的幸福日子不多了。

    哪想到,第二天早晨,二丫都没有与韩姨告个别,便在大双和小双熟睡的时候,悄悄地走了。韩姨见它嘴角流出一丝丝血迹,断定是误吃了鼠药。她心里后悔不已,早该昨晚就重视,给它吃解毒药的,这让可爱灵动的二丫遭遇不幸。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命运是如此的不测,世间的生灵是如此的充满艰险。短短的二十多天,韩姨亲历了小生命中的许多未知的变数和不确定的风险,强大的人类不也一样在经历许多么?

    此后,大双和小双,在韩姨精心的照护下,顺顺利利地长大了。大双已长得红冠红脸堂,还有蓝绿色的羽毛尾巴高高地翘起来,一幅男子汉雄赳赳的模样,还开始开嗓打鸣了,显得气宇轩昂。而小双却长得气质文静,浅黄色羽毛从头一顺到尾,脸堂粉红粉红的,眼睛清澈明亮,性格有些内敛,不像大双喜欢“咯咯咯咯”地唱歌展示自己,一幅小女生的清秀模样。

    半大的时候,在密闭的水泥房间养它们已经成了一个问题,于是韩姨专门租了郊外的农房放养,每天做好吃的给他们送去。米饭伴红薯,米糠,粗玉米,小米, 高粱,每天搭配有鲜嫩多汁的青菜叶子。

    韩姨本以为大双小双就这样陪伴着她,她乐此不疲。没想到,她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要当奶奶了,这精力和思想重心得转移到照顾孙子的事情上来了。

    怎么办呢?韩姨很纠结。儿子并不知道她养大了两只鸡,而她也并没有打算告诉他们这个事情。儿子没在乡村生活过,他怎么能理解母亲在城市里,以高昂的成本养鸡的行为和心情呢?何况儿子一直支持她找一个老伴儿,但她经过几次相亲,要嘛经济条件相当,要嘛你算我计,结果都被在这把年纪,只有以凑合搭伙过日子的现实给打败了,谁还注重精神生活与灵魂相通的境界呢?翻去复来,觉得特难也特累。于是她再没有想找一个老伴儿的念头。

    就这样简单的过吧。

    当她的孙子呱呱坠地那天,当鸡汤满屋飘香的时候,韩姨眼前浮现着曾经陪伴它们成长的日子里那些情景。

    当儿媳问她这么好的鸡汤鸡肉,是哪里买的?问她这鸡买得特贵吧?韩姨淡淡一笑,摇头不语。

    其实她知道,这养鸡的成本是千金难买的。

    不过,她一口鸡汤都没有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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