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白，是女生。她叫沫，也是女生。我终于敢于承认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在十四年前的那个高考结束的夏末，她欢呼雀跃地把一张喜笑颜开的大头贴举到我面前，指着里面那个与她头挨头合照的男生告诉我，她恋爱了。
就在那个时刻，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感觉心中那颗种子终于破土而出，生化病毒般开始肆意生长，须臾间蹿成参天大树。
永远记得那张大头贴上面贴了金粉质地的冷表膜，照片中他们俩的笑容仿佛染上了阳光般熠熠生辉。我觉得分外刺眼分外扎心，胸中像被浇了滚烫的沸水，剧痛过后却寒到刺骨，除此之外还有滔天的妒意快要将我湮灭，我无法扯出难看的笑容给她，我终究还是跑开了……
我与沫从小学就是邻居，在与她相处的那么多年里，我不止一次的意识到我或许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同。当男生女生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不止一次的在我梦中出现，化身成为《洛丽塔》中的萝莉，在花园的草地上趴着看书，两只小脚丫调皮的翘着或者勾在一起，被花洒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背部和臀部美丽的曲线，那么美好纯真却又性感逼人。她是我的沫，是我心中的欲念。
可我不敢正视也不想承认我是个怪胎，那时候的我大概觉得全世界可能就只有我自己是这样的，我感到困扰，羞耻和害怕。那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秘密，尽量让自己像个正常女孩子那样与她相处，这样我以为就永远不会失去她，可那么多年我苦心孤诣自认为能麻痹自己的伪装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被轻易击溃。
2004年8月26号那一天，她恋爱了，我也终于正视自己的心，我喜欢女人，而且只喜欢她。
二
我和沫考上了同所大学同专业，这这份喜悦和憧憬还没来得及在未来四年的大学时光里发酵成什么别的情愫，就被她的初恋给打破了——报道的那天，她领着他大剌剌敲开我家的门：白，这是我男朋友森。森，这是我好闺蜜白。好啦咱们一起去报到吧！我打量了一下，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是她喜欢的类型。这该死的，情敌。
她喜欢她的男朋友，可是更加喜欢我，所以每次约会都要带上我，于是虽然是他俩的约会，每次我都紧紧牵着她的手，森只能苦笑着在旁边跟着，沫炫耀似地朝森打趣：我俩打小就是这么要好，你要是不百分之一万的对我好，小心我跟白跑了哟。
此后，我们的人生像冰火两重天，她终日沉浸在初浴爱河的喜悦甜蜜中，而我在吃醋却又不能言说的悲情中惶惶不可终日。
神经大条如她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异样，她哪能猜到这么多年我如履薄冰藏在内心深处的小秘密，便径自解读为作为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在没有男友的我面前这么秀恩爱简直对我太残忍了，于是她约会再也不拉着我去了。我如五雷轰顶却哑巴吃黄连，我嫉妒森嫉妒得抓狂还要在她面前粉饰太平。
她是个话痨加片刻也闲不住的鬼灵精，我一直是她最忠实的听众，她总讲评书般得讲着家长里短或不知哪儿搜罗来的明星八卦，我则静静听着，看着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小模样。可自她恋爱后，这个习惯变成了我的梦魇，她一股脑地向我讲述着她恋爱的甜蜜美好和属于他们的恋爱细节，森这个字眼成为横亘在我俩之间最大的鸿沟。
直到有一天，森背着沫偷偷找到我，告诉我他喜欢我，从高一就开始喜欢我，每次我去沫的班级找沫，他都会偷偷地看我，但自始至终不敢上去打招呼。高考结束沫向他表白，他不假思索就答应是因为这样就能够有更多的机会见到我了。听完面前这个白净俊郎的少年的这番话，我当时就怒火中烧一耳刮子朝他呼了上去……
三
人生如此繁复精彩，顷刻间大起大落，戏剧化的令人惊奇。沫第一次喝酒买醉是为了森，她精心化了妆去赴约却被告知分手，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很好的感情在一瞬间就可以土崩瓦解，她喝到呕吐抱着我哭问我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我心痛到无以复加。我陪她一起喝，陪她一起哭，我心中难过懊悔到不行，自诩想要保护她，却让她间接因为我而受到了伤害，与此同时涌上来的还有委屈，我憋着那么多年，爱她为什么不勇敢说出来呢。几瓶酒下肚，表白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可最终那丝怯懦却压倒冲动占了上风，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哭到泣不成声甚至比她还要伤心，她看到后便来揶揄我，你怎么还哭成这副熊样，差不多得了。
我一直觉得因为我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必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可忍耐终究是有限度的，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不然我也不会经常在两难中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都说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做好她随时会离开的准备。可是我爱她，我不敢铤而走险，因为我没做好随时失去她的准备。于是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在两难决断之间我终究选择了三缄其口。
四
2018年六月六日，她诞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宝宝随了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可爱极了。我自告奋勇要来伺候她月子，她噗嗤一笑说哪还轮得上我，她妈和婆婆都争先恐后的过来伺候呢。沫的老公会挣钱又顾家，婆婆待她如亲闺女，一家人都和和睦睦非常幸福，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我跟她打趣，大学毕业我宣告出柜的时候你没有感到惋惜吗，我们相处那么多年，我出柜竟然都不是跟你表白哎。
她竟难得深情起来：这么多年，你真以为我察觉不到吗……真正的爱不会谈论责任或义务，这样两人才算有了真正的关系。一个爱着的人不会谈论责任——她就是爱着。所以，你也永远不必担心失去我。
我终于也明白了，处于那么多年的两难境地，尽管憋着不说却总觉得心中不快，可听完她的话我心中通透了，也释然了，尽管她是正常的生活轨迹，她会有喜欢的男人会有幸福的家庭会有可爱的子女，而我也宣布出柜勇敢地活出自己的生活轨迹，但这全都不妨碍，我爱她，她亦爱着我，有爱，我们就永远不会失去彼此，纯粹，且无穷无尽。
作者：思沫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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