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留着旧物，并非因为舍不得这件东西，更多是为了附着在它上面的旧日情结。这些旧物就像数据库的编码，你一看见某件东西，一段记忆便从遥远混沌的过去被检索出来，拉着你好像看电影一样重温往事。所以有些东西总舍不得扔，好像扔掉它们，同时也扔掉了过去。
今天整理过季衣服，在衣柜深处扯出一件印花布衫，是近三十年前在土耳其一个大巴扎买的，那种很休闲的样式，版型、色彩和图案都是我特别喜欢的设计。衣服早已褪色，多年不穿了。一直没有扔掉，只因为一看见它，就想起一个无意中留下的，印象特别美好的瞬间。
那是伊斯坦布尔的初春，大街上的人们都还穿着厚厚的衣服。我一大早从工作驻地来到伊斯坦布尔，要从这里乘机回国。航空公司的办事处位于伊斯坦布尔的一条老街，弯弯曲曲的道路两旁都是老房子，透出一种特别的悠远气息。工作的关系，很难提前决定回程时间，一般我们都会买一种open票（现在似乎早已没有这种概念了），这种票不确定日期，需要在乘机前72小时联系航空公司确认（所谓confirm，与open票对应的是定了日期的ok票）。那一天因为事情突然，没有来得及提前confirm，我到柜台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说当天的航班很满，他需要打电话联络看看是否有空座位给我。
于是，我坐到飘窗边宽大的长椅上等待。那一天是个好天，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屋子里很暖和，我脱掉外衣，端了杯咖啡坐到阳光里，觉得好舒服，一大早从大老远来到这里，真的有点累了。就是这一刻，此后留在脑海几十年。那天，就穿着那件特别喜欢的印花布衫，眼前的大玻璃窗擦的纤尘不染，透明得在阳光照射下也如若无物。我从玻璃窗眯着眼睛望向那条老街，街道窄窄的，两边各种店铺，古老的器皿，工艺品，夹杂着五颜六色摆放整齐的水果摊，街道在远处往右边拐过去，好像走进遥远的历史。
一杯咖啡刚喝了一半，柜台里的小伙子就来到我身边，告诉我运气不错，还有空座位给我。
那些年，工作的关系，常年奔波，这一刻简直太平常了。我一直闹不明白，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瞬间为何留下这么深，这么美好的印象，经久不忘。
今天尽力把它记下来，那件旧衣服可以不用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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