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滞的优雅

凝滞的优雅

        琳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孩子，对文字有敏锐的捕捉力表达力，一上初中，就显现了她的不同凡响。学习之余，她将极大的热情放在小说的创作上，有时甚至写作到凌晨一两点。之所以如此拼命，是因为她的文字，被一些小粉丝们追捧着，为了那份信赖与热爱，她常常熬红了眼睛。长此以往，她时常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呼呼大睡。我找她谈话，她不以为然的说：“老师，只要我的作品有朋友喜欢，我不在乎什么分数。”看着她桀骜不驯的样子，我压着心头的火，告诉她：“多读书，多积累，你将来的写作才有可能走得更远，如果你连基本的读书时光都荒废了，你的作品，也可能是昙花一现。”她并不说话，但那眼神，全是不屑。我无语，换了个话题。“琳，你说分数不重要，那考试结束后，你的心情如何？你能漠视那些锐利、鄙视的眼神吗？”她的头低下了，我的话大概触碰到了她的痛点。她默默的离开了，我有些骄傲，以为说服了她。

        过了一段，涛声依旧！而且，她的迟到也变本加厉了。我找到了她的妈妈。这是一个气质高雅，颇有见底的优秀女性，琳身上或多或少带有一些她母亲的特质。交流中，我表达了对孩子的忧虑，琳的母亲有点不以为然：“老师，孩子的作品你看过吗？你知道她有多少粉丝吗？”话里话外，是一份骄傲。“很抱歉，我没有看过，这是我工作的失误，我抽时间会关注的，”我说，“我想问妈妈的是，孩子从小到大，你们给她看过哪些书呢？”这个妈妈淡然一笑：“孩子看了不少书，网络小说居多，孩子看了几部之后就开始创作了，她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老师，每天有很多粉丝等着她更新小说呢，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了。”我望着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妈妈，不禁在想，一辈子很长，为什么不能让孩子慢慢来，静静的读书，久久的品味，然后深刻的写作呢？我望着眼前不胜骄傲的琳妈妈，不知道究竟谁更正确。
        在后续的学习中，琳依然是半睡半醒，依然堂而皇之的迟到。成绩是逐步滑坡。我又连续几次找她谈话，她清澈的眼睛里开始有了信赖的目光：“老师，为了你的那份期盼，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毕竟拉下的功课太多，琳在几次努力之后，功课依然没有多大起色，人也蔫了。我竭力去帮助她调整，同时安排了学习优秀的同桌去帮助她。我静静的关注着她的变化，希望，这个聪颖的孩子能找到学习的自信。在班里，我刻意找机会去肯定她取得的成绩，哪怕是一点点进步。那个时候，她的眸子又会闪亮起来，学习终于有了变化。可是，那些表扬所产生的效果，比流星之光还短暂。
        测试的难度一次次加大，她的成绩再难提升。她眼中充满了迷茫：我的努力有意义吗？我告诉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咬咬牙，坚持下去。
        这时候，琳妈妈来找我请假，说琳想在家进行调整，自学。我劝诫，但琳妈妈说，孩子执意要这样，没有办法。
        琳的回归家庭，让我不禁沉思，我们到底应该给孩子们一个怎样的教育呢？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琳就那样随意的打发着上学的时光，偶尔会准时到学校来，更多的时候，一上午或一下午都看不到她。我再次找她谈话，询问在家学习的情况，她说，挺好，能根据自己的情况随意安排学习内容，可是看她的眼神，明明是忧伤而无助的。我拍拍她的肩头，告诉她，希望她回来。她沉默良久，幽幽的说：“老师，我回不来了。”说着，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那一刻，我的心很痛，为她，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初三快毕业的时候，琳的成绩一落千丈，她早已不写作了，为了中考，也在拼，只是无希望的在拼。那时，为了中考班级整体成绩，我做了一个至今想起来都后悔的决定，将她的座位从优秀的同桌边调开了，把那个看似优秀的位置给了一个更可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那一天，琳在新座位上，什么也不做，只是盯着我看，那目光，很冷、很尖锐！也许，一个人，只有在最落魄、最卑微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人间的冷暖！我尽力躲闪，但仍能感觉到如芒在背。               

        随后的很长时间里，琳的座位是空的，也没有请假，她在以她的方式向我抗议。我明白，心里感觉隐隐的不安。随之是连续的各种考试，琳也渐渐淡出了我关注的视野，有她没她，似乎并不重要了。

        直到中考前夕，我们没有再单独说过话。在我的课堂上，只能偶尔看到她的身影，而其他的课 ，她会尽量来上，我知道，她在刻意的回避我。我心里有点难过，也仅仅止于此，并没有找她谈话，似乎有很多事情，比她重要。

        中考前，准备领准考证了，许多孩子忙着和老师和同学告别、合影，我也被很多学生包围着，欢笑着。可是，我还是看到了在角落里，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的琳，她是那么的落寞，可又是那么的骄傲，那眼神，陌生而遥远，我很想走过去抱抱她，和她说说话，但当我看她时，那眼光就闪到了别处，她依然不肯原谅我——在临毕业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抛弃了她。
        放学时，同学们一群群的，和我道别。只有她，一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时，沉默，迅速，像是逃离。而我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望着她的背影就那样远去。
        谁知道，再也没有看到琳！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没有来；同学毕业聚会，她也没有来。那是个曾经多么骄傲的姑娘！每次期盼落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多么伤害她的事情，为什么到最后，不能坚守那份信赖？为什么不在她灰色的学习生活里留一点希望与温暖？为什么就那么决绝的抛弃了她？
        那年参加中考的学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兴奋之余，琳的眼神一直在我眼前飘忽着——那份失败的考卷，我无法视而不见。对于她，我的愧疚很难释怀！

        我打开琳妈妈曾经给我的网址，搜索到琳的文章。我被深深的吸引了！琳原来有如此丰富灵动的构思，她的世界原本这样的一片斑斓！我迫不及待的往下看，但文章停在那个时候，至今没有再更新！
        我久久地、反复地看着琳的文章，不能自已！如果，如果有如果，我会欣喜的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