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房前的那棵树苗,记得母亲讲过,这是我五岁时种的小树,十年之后,我又在小树下种下了我的梦,再过几年后,我想我会在这树下播种我的什么呢?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空间,小树所生的地点,真有点奇怪,我们所住的房子,本来分做两下给两家住的,这树,恰恰长在屋前的正中,不偏不倚,可以说是两家的分界牌。
屋前的石阶,虽仅有其一,由屋前到园外的路却有两条——一家走一条,小树生在两路的中间,清荫分盖了两家的草场,夜里下雨,潇萧淅淅打在树叶上的雨声,诗意也两家分。
不幸园里蚂蚁过多,小树的枝干,为蚂所蚀,渐渐的不坚牢了。一夜雷雨,便将它的上半截劈折,只剩下一根二丈多高的树身,立在那里,亭亭有如青玉。
春天到来,树身上居然透出许多绿叶,团团附着树端,看去好像是一棵葱葱的树叶。谁说这小树,不会再活呢?它现在长了新叶,或者更会长出新枝,不久定可以恢复从前的美荫了,再现他的风采,夕阳西下几时回,我彷徨不定时,唯有小树倾听我的无奈。
一阵风过,叶儿又被劈下来。拾起一看,叶蒂已啮断了三分之二,又是蚂蚁干的好事,哦,可恶!但勇敢的小树,并不因此挫了它求生的志气。
蚂蚁又来了,风又起了,好容易长得掌大的叶儿又飘去了。但它不管,仍然萌新的芽,吐新的叶,整整的忙了一个春天,又整整的忙了一个夏天。
秋来,老松和小松还沉郁的绿着,别的树却都憔悴了。年近古稀的老松,护定它青青的叶,似老年人想保存半生辛苦贮蓄的家私,但那禁得西风如败子,日夕在它耳畔絮聒?现在它的叶儿已去得差不多,园中减了葱茏的绿意,却也添了蔚蓝的天光。爬在松干上的松果,也大为喜悦,每有小孩子来偷松果时,我都会认识一个可爱的新朋友,他们的高原红枫叶般红,陶然自足。
大理菊东倒西倾,还挣扎着在荒草里开出红艳的花。牵牛的蔓,早枯萎了,但还开花呢,可是比从前纤小。冷冷凉露中,泛满浅紫嫩红的小花,更觉娇美可怜。还有从前的香连理花和凤仙花的地里,有时也见几朵残花。秋风里,时时有玉钱蝴蝶,翩翩飞来,停在花上,好半天不动,幽情凄恋。它要僵了,它愿意僵在花儿的冷香里!
这时候,园里另外一株小树,叶儿已飞去大半,秃的小树,自然更是一无所有,只有亭亭如青玉的树干,兀立在惨淡斜阳中。
“这株小树,怕再也不得活了!”人们走过秃小树下,总是这样惋惜似的说。但是,我知道明年还有春天要来。明年春天仍有蚂蚁和风呢!但是,我知道有落在土里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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