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李泽厚先生的代表作,《美的历程》凝聚了他对中华文化之美的体悟和思考。
什么是美?深受马克思美学观影响的李泽厚认为美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比如,龙与凤,如今已是人们审美的对象。但在远古,龙凤是部落的图腾,是人们崇拜、畏惧、寻求庇佑的对象。再比如石器时代的陶器上往往有几何纹饰,它们不是单纯装饰,而是图腾的抽象化(如古越族就以漩涡纹和水纹代表他们的蛇图腾),饱含着原始人的大胆想象。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社会进入青铜时代。青铜器呈现的是一种狞厉的美。体现了古人对力量的崇拜它们大多没有精美的装饰(战国的除外)。深沉凸出的铸造刻饰,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当时“有虔秉钺,如火烈烈”的时代精神。历史不是在温情脉脉的人道牧歌中前进的,相反,它经常要无情地践踏千万具尸体前行。
东周以降,诸侯蜂起,征战不休。思想文化领域出现百家争鸣的局面。其中对后世影响最深远的,莫过儒道两家。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用理性的精神重新审视古代文化,把礼乐的服务对象从神转变为人。道家则作为儒家的对立面塑造了中国人的审美情趣。儒家崇尚礼乐,积极入世;道家以无为为本,清虚自守。儒家是功利的,执着于做人处事,希望兼济天下;道家则强调与自然和谐共处,从而放下纷扰人心的利欲,达到独善其身。儒与道的对立与融合,成为中国美学的基调。
当北方诸国逐渐摆脱周礼的束缚,纷纷突破礼仪旧制时,南方的楚国依旧保存着绚烂鲜丽的远古传统。继承秦制的汉王朝,在思想文化领域却体现出楚文化特有的绚烂绮丽。楚与汉,何其相似:它们描绘了一个人神共存的奇异世界。天上、人间、地下的界限统统被打破了;楚与汉,又是多么不同:楚文化的代表屈原把神话传说、历史人物、自然现象编织成一个这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神杂处,寥廓荒忽,美人香草,望舒飞廉,巫咸夕降,羲和弭节,流沙赤水,八龙婉婉,奇禽怪兽,神魔鬼魅。情景怪诞离奇,境界仿佛迷离,场面雄伟壮丽。反映了一个有别于中原的保留着远古生命活力的文化体系。汉则是一个大一统的时代,人们的关注点是现实的功业。汉代艺术重视的是外部的行动,因而显得古拙大气。没有细节,极少修饰,只有高度夸张的体态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大动作。那种蓬勃欲出的生命力令后世难以企及。
魏晋时期是政治斗争异常残酷的时代。名士们往往今为座上客,明日阶下囚。人生有太多无常与未知。名士们风流任诞的背后是对人生不由已的哀伤:“生岁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由此引发的对生命意义的思考产生了人的自觉。人的自觉又导致了文的自觉。汉代的文艺仅有“厚人伦,美教化”的功利意义。到了魏晋,艺术开始表达个性。从三曹、建安七子到竹林七贤、谢灵运直到陶潜,苍凉沉郁,长歌当哭终于被平淡冲和,超然物外取代。
佛教传人中国后,在长期分裂,战祸连绵的魏晋慰藉和麻醉了人们痛苦挣扎的灵魂。人们把希望、美好、理想都寄托在一座座佛的塑像上。似乎肉体愈摧残,心灵愈丰满;身体愈瘦削,精神愈高妙;现实愈悲惨,神像愈美丽
盛唐是古代中国最灿烂夺目的篇章。在欣欣向荣的社会氛围中,李白才能“酒入豪肠,七分酿成月光,余下的三分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与李白豪放瑰丽交相辉映的是张旭笔走龙蛇的草书。李白、张旭的盛唐是冲决一切网罗束缚,不可学不可致的天才抒发。杜甫、颜真卿的盛唐则是确立新的可学可致的艺术规范。就像李泽厚说的:“如果说两汉是宫廷皇室的艺术,以铺张陈述人的外在活动和对环境的征服为特征,魏晋六朝是门阀贵族的艺术,以转向人的内心、性格和思辨为特征。唐代既不纯是外在人物活动的夸张描绘,也不只是内在心灵的思辨,而是对有血有肉的人间现实的肯定和感受,憧憬和执着。一种丰满的,具有活力的热情和想象。即使是享乐、颓丧、忧郁、悲伤,也有着青春的自由和快乐。”
中唐以后到宋代,艺术不复盛唐那样的雄豪刚健,却更加多姿多彩。人的心情和意绪成为主题。这一时期的艺术风格体现为对韵味的追求,更重视作品中的空灵、含蓄、平淡之美。苏东坡追求的正是这种朴实无华、平淡自然的意趣。就像他的一首词说的:“人生到处知何处?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山水画,由来已久。魏晋时代就有士族画山水画。但当时的山水画尚未得到足够重视。中唐以后,山水画得到发展,宋元之际达到顶峰。宋元时代的山水画又经历了三个阶段:北宋是第一阶段。代表画家是董源和范宽。画家们追求无我之境,就是通过描绘一个客观的对象,将自己的情感含蓄地传达出来。第二个阶段是南宋。以夏珪和马远为代表。这一时期的绘画讲求工笔精致,富有诗意。第三阶段是元代。以倪瓒、黄公望为代表。这一时期的画家推崇有我之境,主观心绪被极力强调。此外,也是这一时期,在画上题词作诗成为主流。
明中后期,一股反传统思潮兴起。李贽提倡童心,摒弃一切道德做作。汤显祖把情看做是创作的根本“第云理之所以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无邪。”冯梦龙创作的三言,关注的主要是市井小民的日常琐事。明清易代后,文艺的感伤色彩越来越明显。清初的《桃花扇》,伤的还是家国兴衰,乾隆盛世诞生的《红楼梦》感伤的则是命运的无常。读《红楼梦》,能感受到小说中渗透着对人的有限生命和人的悲剧命运的伤感,似一声长叹,却让整部小说充满了浓郁的诗意。
俱往矣,美的历程是指向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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