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大梁一直以来受北狄西戎前后骚扰,虽无关痛痒,但没有谁愿意常年征战。梁帝思索过后当即同意,可放眼皇宫,并无适嫁公主,便将目光投向了世家女子。
京城世家人人自危,几日之内,就连礼部尚书家年仅十三岁的嫡幼女都定了亲。
可谁也没想到梁帝会选择明晚,包括宋行舟。
他将明晚叫到后殿,语重心长:“将你调回京城,只是不希望明家绝后,本想在朝中为你觅一良夫,可……咳咳,每每想到此事,朕都深夜难眠,愧对明家满门忠魂。京城这些泡在温柔乡的纨绔想来也配不上明卿,这北狄新皇倒是上佳之选,不会辱没了你明家儿女的名声。”
他又怕怕明晚不肯,凝重地道:“何况这新皇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朕尚且不知。若是明卿嫁过去,他必然翻不出什么大浪。雁门关是明家心血所在,明卿也希望那里的百姓能安稳度日,不受战争之扰吧。”
窗外阴沉的风吹得白梅低垂,飞雪簌簌而下,擦过花盏有细微轻响,屋内新摘的几枝白梅极力绽放,冷香织成纱网将她包裹。
明晚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征战沙场的飞扬,没有杀伐凛冽的果决,像被冷雪覆盖的白梅,冰凉而沉重。
“臣遵旨。”
几日之后,梁帝下旨封平安侯明晚为安宁公主,和亲北狄,即日起程。雁门关由明晚带出来的三千铁骑请旨送亲,梁帝欣然准奏。
离开的前一天,宋行舟来找她。她一如既往闭门不见,听下人说,他在门外等了几个时辰才面色凝重地离开。
明晚将玉挡摊在掌心看了许久,那碎裂的地方被她用心镶好,一如往昔。
送嫁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京城所在的方向,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嫁仪行至边塞时,京城禁卫军追上和亲部队,语气慌张地宣旨。
卿相宋行舟联合朝臣,助太子逼宫,梁帝命明晚速回京城清除叛贼,凡有抵抗,格杀勿论。
她一时间竟无法把宋行舟和逼宫这两个词联系起来,但她还是调整铁骑,飞奔回京。
明明她离开时他还是位极人臣的卿相,回来时他却已成了反贼。京城气氛森严,明晚的归来再次成为变数,反贼皆已伏诛,明晚看着被副将制服的宋行舟,手中长枪紧了又紧。
他也看见她,血迹斑驳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她走近他,微微俯下身子,青丝从他脸颊扫过。
“为何要反?宋行舟,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他反问她:“为何要回来?阿晚,他弃你如敝屣,将你远嫁,竟还有脸召你回来为他平乱。”
明晚抿了抿唇,张口想要解释什么,殿门口便传来萧祁的声音,“父皇一向如此,老师居然还为此惊讶吗”
显然此刻更惊讶是坐在帝位上的帝王。
萧祁信步走到梁帝面前,行了一礼道,“想来有些话,二哥之前逼宫时已经说过,就不需儿臣再多说一遍了。”
萧祁说这话的样子,仿佛才真正变成了一个风云诡谲中长大的皇子。
梁帝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祁,“朕如此宠爱你”
“是吗,父皇究竟是宠爱还是愧疚,父皇自己心里清楚。当年无论是母妃还是舅舅,不都是父皇手中的一颗棋子吗?还有明家,若非有您默许,裴仲如何一手遮天。这些年来,父皇为君为夫为父,感动的,都只是您自己吧。”
明晚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宋行舟,想起当年她闯进地牢手刃裴仲的时候,裴仲讥讽的看着她,嘲笑着明家世代的忠心,在帝王的猜忌下也不过如此。
从那时起,她便开始背弃了父亲从小交给她尽忠君王的道理。
大梁庆历二十一年,卿相宋行舟联合太子逼宫谋反,被皇四子萧祁和安宁公主明晚生擒,三日后,梁帝萧策退位,传帝位于萧祁,改国号天宁。因幼年宋家之恩,安宁公主求新帝免宋家株连之罪,萧祁应允。
天宁一年,安宁公主于和亲路上病逝,帝大悲,追逝其为镇国侯。
这一日,江南襄垣县的一家书铺里,又传来老板和老板娘的吵闹声,
“阿晚,我同你说过多少次,姑娘家下雨天要打伞,若你下次再冒雨而行,我就”
“你就如何”
“我就,我就把你那些兵书都烧了”
“宋行舟,我看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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