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我要说的是一个既恐怖，又悲伤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不是我，是一个16岁的少年，这个少年的生命定格在16岁，一个灿烂的，放肆的年华，17岁也会有很多精彩，不过和少年无关。
为了尊重死者隐私，就用化名小明来称呼少年吧。经法医鉴定，小明的死因是颅内血管破裂，脑溢血而死，死亡时间为下午1点左右。从发现尸体的现场上看，地板上有一处明显的晕开的血迹，旁边还散落一些血点，应该是来自死者破损的额头。死者身上和手臂上还发现多处刀痕，已结痂，应该与死因无关。从目前的线索推断，死者在临死前头部多次猛烈撞击地面，最终导致颅内血管破裂。结合死者生前的精神障碍诊断证明和反常行为，以及死者身上没有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所以我们认为是自杀。但还是有让人不得不在意的疑点，一是为什么要选择如此痛苦的方式自杀，二是头撞击地板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没有引起死者母亲的注意。此外，死者的面部看起来也让人心悸，表情像是爱德华·蒙克作品《呐喊》中的人物，张开的嘴似是发出无形的尖啸声，两只眼勾勾地盯住天花板，好像天花板上有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让人忍不住也朝天花板看去，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本案中，我负责和死者的家属做案件笔录。死者的母亲43岁，小学文化，经营一家小杂货店，杂货店就在家的楼下，也就是一楼为店面，二楼为住宅。楼梯底部有一个小隔间，里面透出红光，并且似乎还放置一尊佛龛，可佛龛上却没有摆放神像。此时的她眼眶深陷，眼睛泛红，看起来像60多岁的人，可能是哭的太累了，精神有些涣散。作为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和报警人，我请她描述当时的情形，做笔录的过程中，小明的母亲不时啜泣，有时候会前言不搭后语，给我带来不小的麻烦。回到警局后，我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整理笔录，提取出一些有价值信息。
对门今天给过世的老人出殡，喜丧，老人活了97岁，按照习俗，丧事要办的风光。小明母亲知道儿子精神状态不好，怕他受嘈杂刺激，提前叫小明躲进房间里，并关紧门窗。中午12点多时，对门一群人抬着棺材去火葬场，鞭炮锣鼓齐鸣。等到下午3点10分，小明母亲在楼下叫小明吃点心，但小明没有反应。对于儿子的一切，小明母亲像是惊弓之鸟，时刻绷着一根弦，所以即使认为小明是睡着了，她也必须要确认一番，结果上楼打开房门一看，就发现儿子的惨状，母亲忍住眩晕，冲向小明，叫喊和摇晃都得不到小明反应，然后摸了脉搏和呼吸，确认儿子已经抛下自己。所以马上拨打电话报警。接下来就是警方介入调查了。
从上面这些信息看，或许可以认定死者是受到刺激，精神病发，然后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而导致死亡，只是一起简单的案件。不过，小明母亲在笔录结束后的那段话和手中黑色封皮日记本，让我不能随便就下定论。
“为什么你第一时间不是拨打120，而是选择报警？”通常人发现伤者和亲属病发的第一反应是打120，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很害怕，在呼救，我要救他！”小明母亲这时候的语气一改之前的萎靡，透着坚定。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发现小明时已经毫无生命反应了吗？”我疑惑道。
“他张着嘴，就是在向我求救，他直勾勾的眼神，是在问我为什么不救他。”说到这里，小明母亲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警官，这是一场谋杀，你一定要抓住凶手。否则，否则小明的灵魂就无法得救，凶手很快又会去残害下一个人。”
我心中诧异，谋杀？凶手？难道还有更复杂和更关键的线索。
我赶忙问道：“你意思是小明的死并非意外。那么你知道凶手是谁，以及是如何作案的？”
“我知道凶手是谁，但我没法说出来。”小明母亲这时的神情如同一个神婆，让我不得不怀疑她的精神是不是因为刺激也出了问题。
虽出道不久，但我也给不少人做过笔录，对于我这块工作来说，引导证人回忆和说出关键信息，是能否顺利展开工作的关键，依靠着经验我继续问道：“那么你能描述凶手的信息吗？”
小明母亲没说话，她转身离开我的视线，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本黑色笔记。她将笔记本递给我道：“这是我儿子的日记本，他从小有记日记的习惯。自从他的精神被诊断出问题后，医生叫我多关注他的日记，可以找到一些帮助治疗的信息。”说到儿子的日记，小明母亲又变为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警官，你读了这本日记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了。”之后我再问了些问题，但都没有什么有价值信息，于是我便带着黑色笔记本回到警局。
天色已深，我决定将日记带回家中再仔细研究。到家后，我先好好洗了个澡，然后泡上一杯咖啡，翻开黑色笔记本，为了快速找出线索，我决定从最后一篇日记倒着看。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本日记给我世界观所带来的冲击。
（二）
小明日记中的内容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他的精神状况，日记中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虽然经过几天的整理，我大致还原了事情的面貌，但为了还原小明的精神状态，我决定还是让你们看看原文，自己感受。以下是小明日记中的内容。
时间：6月25日 天气：晴
母亲叫我回房间呆着，上楼时我特意往楼梯转角低处的窗户看去，菩萨的像还在佛龛中供奉着，我双手合十朝菩萨像礼拜，祈求菩萨保佑。
回到房间，我眼睛看到一切依然是红色的，眼前像覆盖着一层深红色的薄纱，为什么依然没有好转，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菩萨，菩萨，你看到了，弟子足够虔诚，你交待我的事都做了，弟子已经改正了所有恶习，甚至帮隔壁的王爷爷早去乐土。都说好人有好报，弟子不奢求回报，只希望菩萨能宽恕弟子。请菩萨显灵，给弟子指示。
（中间一段有七八行的空间像是用笔在纸上随意乱画，黑色的笔迹凌乱不堪。）
多谢菩萨，多谢菩萨，弟子要磕头向菩萨谢恩。
6月24日 天气：阴
明天王爷爷就要出殡了，只要王爷爷去了乐土，我就算是完成菩萨交给我的任务，总算可以解脱了。我从没有如此渴望明天的到来。
只是最近母亲行为有些怪异，好像总在偷偷监视我。为什么她不相信我不是精神出问题，母亲不该是要信任孩子的吗。
但还好，上楼时我看到佛龛上菩萨像前点着三炷香，母亲还是有供奉好菩萨，只要对菩萨虔诚，菩萨就会显灵。
我看东西依就像是隔着一层红纱，这是菩萨提醒我要时刻记住自己的罪过，不能停止忏悔赎罪。
6月23日 天气：小雨
看到王爷爷家人伤心痛苦的样子，我有些后悔杀死王爷爷，他从小就对我那么好，我这么做是不是太禽兽了。
（中间一段有七八行的空间又出现了凌乱的黑色笔迹。）
菩萨教导的是，弟子又被这世间的表象迷惑了。尘世间一切皆苦，老病死，爱恨离，我只是帮王爷爷早点脱离苦海，提前解脱，王爷爷死前盯着我，是在向我表达谢意。
今天的饭桌上都是素菜，母亲终于听我劝说，不再杀生。并且不需要我督促，就能自觉为菩萨供香了。
我看到的红色斑点已经连成一片。菩萨开示我，这红色就是我所造下的业障，身处三界，譬如火宅，正是这业火烧的人不得安宁。只是凡人慧眼未开，不知身处火中，颠倒众生，以苦为乐。而我开了慧眼，能看破颠倒，从此可以精进修行，早日解脱。
6月22日 天气：雨
我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只希望不要有其他人发现。
早上起来，我的眼睛依然很疼，视野中几处红色小点还是存在。耳边“嘤嘤”直响，如同有人在耳边窃笑和低语。没办法，我只能让我母亲再带我去医院看看。
还是那个医生，依然是开了些镇静安眠的药，嘱咐我多休息，少思虑，放松精神。
母亲突然想起住院的王爷爷，带着我去探望。王爷爷因为长期吸烟，患了肺癌。由于年事以高，他和家人都觉得能活一天是一天，没必要再去折腾戒烟和手术什么的。这几天因为病情恶化，住进医院。
我和母亲过去探望的时候，照看王爷爷的家人都去吃饭，母亲说要去给王爷爷买些水果。我站在王爷爷的病床前，看到他尽管在睡梦中，也还是露出痛苦的表情，心中不禁一酸。回忆起和王爷爷相处的时光，王爷爷是一个随性又和蔼的人，小时候我家条件不好，吃饱三餐饭就很勉强，我从不奢求什么牛奶零食。王爷爷说小孩长身体需要营养，便每天早晨在我去上学时给我递瓶牛奶，偶尔会给我些水果。放假时，王爷爷还会带我去他的花圃，教我一些养花的知识。
王爷爷在咳嗽中醒来，他看到我，费力的挤出露出笑容，嘴巴微动，但没有声音。接着，又是剧烈的咳嗽。这时，我耳边的低语突然清晰起来，不断重复着“让他解脱吧，让他解脱吧，让他解脱吧·······”我不去理会，但好像是怕我听不到一样，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如同在耳边响起一声惊雷，弄得我脑袋和耳朵针刺一般的疼痛，我无奈之下，只好左手用力捂着耳朵，右手紧紧掐住王爷爷的氧气管，王爷爷干涸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想躲开他的目光，却如同被吸住一般，只能看着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成功的将这双眼深深刻入我的脑海。
耳边的声音又变成了小声低语，这时的我不知所措，僵在原地。此时母亲正好站在门口，看到我用手掐着王爷爷的氧气管，她呆了大约一秒后，立即扔下提着的水果篮，冲到我旁边拉开我的手，然后按下红色的呼叫按钮。接着我呆呆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视野中红色的针状小点变成扑克白大小的斑点，眼中的景象像是老旧的显象管电视，被人用磁铁弄出失真的色彩。我就透过这台电视机，看着护士，医生，亲属忙进忙出，王爷爷的亲属很遗憾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但还是红着眼睛向母亲道谢。母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找借口带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和母亲说：“王爷爷还在盯着我。”母亲停住脚步，摸了我的头，说：“别担心，有妈在。”
6月21日 天气：晴
完了，我又做了同样的梦，这一次我梦到自己就是那群磕头的人中的一个，在梦里我隐约听到有人告诉我只要诚心供奉，就可以脱离苦海，得到幸福。当我看到那个人砸坏菩萨像时，我吓坏了，我害怕被看作是他的一员，于是我拼命磕头，已证明自己诚意，并且要非常用力。这次我清楚的看到那个砸菩萨像的人，和以前王爷爷给我看他年轻时的照片特别像。
醒来的时候，我的额头全是汗，接着我大叫了出来“啊”,叫声惊动了妈妈，她跑进房间来看我发生了什么，那时我正呆呆地看着床头桌上，那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菩萨像，我快速地爬似的下了床，抱着妈妈的腿。
妈妈的腿在发抖，她蹲下身子，抱着我的头说：“乖，没事的，没事的，妈妈在，我会帮你处理好的，别害怕，今天就别去上学。”
接着我开始哭，哭了好久好久，哭得眼睛都疼了。
妈妈把菩萨像拿走后，让我去睡觉，但我不敢睡，我害怕再做那个梦，甚至眼睛都不敢闭上。
我似乎遇见了自己的下场。
6月20日 天气：阴
昨晚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我很少做梦，但这次的梦真的吓到我了。
我梦见去了一个烟气缭绕的寺庙，那里有很多人在祈求菩萨的保佑，突然之间有一个人冲了进来，把大厅中最大的那个菩萨像给砸坏了，口里还说什么大家醒醒，这是妖怪，但还没等他说完，周围的人就如同癫狂一般，快速的冲上去制服那个砸菩萨像的人，还有一些人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立马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用力磕头，即便是满面鲜血也毫不在乎。
我发现梦里的那个大的菩萨雕像和我昨天拿回来的非常相似，我感到十分害怕，不经想到了昨天前桌那个转发的说说。我也不想再去探究与这个菩萨有关的事情，只想赶快远离它，让它消失在我的生活中。
于是在白天上学的时候，我特意绕了远路，到一座小山前，将这座菩萨像烧毁，并将灰烬埋了起来，结果就是我迟到了，还被老师训了一顿。
前桌看到我进教室的时候，表情很惊讶。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前桌煞有介事的说，“昨天不好意思啊，因为我家里是比较信这个的，所有当时特别害怕，直接就跑了，对不起，最后那个菩萨你拿回家供起来了吗？”
大概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也希望不要再想和菩萨像有关的事，我说：”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搞这些迷信，我一把火就把那玩意烧了。“
“烧了！”前桌的声音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这下彻底完了，你还是赶快让你妈请一些大师看看能不能救你吧。”前桌又压低嗓音说。
“行了，不过是一个有形状的破木头，赶快读书吧，别害我被老师罚。”
之后一切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不禁笑自己居然也跟着迷信。
但还是希望今晚不要再做那个梦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6月19日 天气：晴
过几天就要考试了，所有的同学无论学习好坏，都在用一些办法请求上天让自己的成绩考得更好。我作为班上的第一名，倒是不太在乎这些迷信一样的东西，因为我的成绩都是靠努力换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实力。
正当我在复习刷题的时候，前桌转过身来，偷偷递给我手机，说：“你看。”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写着“转发这个图片，可以用班长的一生换来第一名，图片上是一个发光的菩萨照片。”
对此我嗤之以鼻，“无聊”，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来得靠谱。
“不愧是班长大人，但是我听说这个特别灵验，你看下面评论有很多来还愿的。“
“如果是真的话，每次考试要死多少班长。”我不耐烦道，“行了，我要复习了。”
“你不信啊，那我转发了啊。”
我继续做题，懒得理他。
傍晚放学的时候，前桌敲了敲我的桌子，说：“班长，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没空，我还有几个大题还要回去复习一下。”
“别啊，这个地方和我上午说的那个图片有关，你要不去就是怂了。”
我本来想要拒绝他，但不知为何突然在心底听到一个声音说：“去吧”，我觉得很奇怪，莫名巧妙的觉得二者有联系，于是真的答应了他。
前桌带我穿过几个不常走的小巷子，路上，他说：“哎，你说，第一名就只有一个，那么多人都祈求第一名，那神应该给谁？另外，原本应该是第一名的又会怎么样？”
“所以我才说这东西就不靠谱。”
“到了”
我看到一个小祠堂，已经很破旧了，墙壁上有些年画上神仙的壁画，祠堂中央的桌子落满灰尘，上面摆了一个小的木雕菩萨，看上去栩栩如生。
我正准备伸手去拿那个菩萨。
“别碰。”前桌立刻出声制止了我。
“干嘛。”
“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雕像虽然看上去旧了些，但也算精致，但却还在这里，也就是没人愿意拿走它。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么一说也是，按理说连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掉在外面都很快会被人捡走，那我就更要研究研究了。”
在我再此伸手去拿菩萨像的时候，前桌突然快速伸手把我的手推开，这一推，导致我的手将菩萨像推出桌外，菩萨头着地落下。
“不是让你别碰吗！这下糟糕了。”前桌表现的异常紧张，看上去又生气，有有些惊慌。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则是看向地上的菩萨，然后对着地上的菩萨连续做了好几次合十礼，样子虽然滑稽，但又很认真。
“咦？”我发出声。
“怎么了？”前桌仍是双手合十。
“那个雕像的头变红了，好像是刚才摔破了。”
我蹲下身子去看，仔细一个看发现，原来不是表面摔破而露出里面红色不红，而是好像在面上沾到了油漆一样，就好像流血了那样。
“这，这，这。”前桌一连好几个这，说不出话来。
“班长，闯祸了，我劝你最好赶紧把它拿回家供起来，祈求菩萨保佑你，我先回家了，拜拜。”
话刚说完，前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有病。”我小声吐槽，这回没人阻止我去拿这个雕像了，我拿起雕像，仔细观察起来，确实挺真的，而且头上这红红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我感到一丝寒意，加之周围静悄悄的，也开始有些害怕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似乎是刚才前桌的话起了作用，导致我不放心把这个雕像就这样丢在这，也出于好奇，想第二天让老师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便将菩萨收进书包，带回了家。
刚刚我偷偷从书包里拿出雕像，说来奇怪，妈妈虽然自己偶尔有拜一些神，但却禁止我去碰这些，所以这个菩萨像我也没敢让妈妈知道。我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还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随手放到床头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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