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木――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在流浪

九木――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在流浪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绿色了，

于田野，于山川，于河流……

我已经见过很多人挤破脑袋都要去城市，

住高楼，坐豪车，醉霓虹……

九木坐在田边，看着阴沉密布的乌云无动于衷，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享受过生活了，清新绿草的味道，褪去了不少的压抑感，她很喜欢，与此同时她还在想，自己能在这里待上多久，下一个目的地又是哪里。

九木是从襁褓里开始流浪的，她没有见过父母，没有见过亲人，更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可能这么说不是很严谨，但的确是这样。有时候九木也会觉得自己挺可怜挺累的，凡事必躬亲，可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应该庆幸，了无牵挂。

忽然，草丛里像发生了什么，一阵骚动，紧接着飞起一只白鹭凌空而去，那扑打着白色的翅膀，让九木眼前一闪，好像回到了过去。每个人都有记忆的起点，而九木记忆的起点是福利院，灰白的墙面，胡乱不堪的涂鸦，吵闹的孩童，以及终年不笑的院长……说心底没有触动是假的，可要说温暖似乎又差了点什么，到底是差了点什么呢，她一直想不起来。

“九木啊，院长妈妈给你找了一个新的家，那里有你新的爸爸妈妈，明天你就要跟他们走了，你记得一定要听他们的话，不要哭不要闹，这样他们才会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知道吗？”

院长的话跟天上忽然出现的惊雷一起出现在她耳边，她抬头看了一眼，还好，风雨似乎隔得还很远。那是院长第一次这么语重心长的跟她说话，也是唯一一次，她哭着摇头拒绝，可是没有任何作用。芳芳说，该走的始终要被送走的，要不是她木讷，可能不会等长到这么大，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开始思考，自己名字的由来，可是有什么用呢，她马上就要被送走了。

新家很好，里面有很多九木没有见过的东西，她开始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那个她喊爸爸的胖男人笑的很温柔，带她去了一个小房间，粉色的窗帘、床单、被套，还有很多九木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玩具，毕竟还是个孩子，九木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只是个不速之客，一住就是三年。

这大概是她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六年级毕业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她喜气洋洋的回去，想要告诉爸爸妈妈，自己考了全校第二，却在进门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说，妈妈怀孕了，自己要被送走了。原来，这对夫妻当初领养她是因为不能生育，听老人说领养一个女娃娃或许能够添些子女福分，这才收养了她。到如今梦想成真了，自然是不愿意再花心思在她身上的。她也就是那个时候从那个家里跑出去的，至今没有再回去，虽然也有打听过他们的消息，但也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因为没过多久他们就搬了新家，说是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九木也不敢去想是不是为了躲避自己。

后来的九木跟着流浪汉过了一段时间，白天捡剩菜剩饭吃，晚上睡桥洞。流浪汉倒是带着她去过原来的福利院，总归是时过境迁，那里早就成了另外一番样子，陌生到她一点儿也认不出来。

再后来流浪汉也不见了，九木在一次偷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是一个收破烂的老奶奶给她说情，才没被人扭去派出所。从那时起，两个人相依为命。老奶奶虽然不识什么字，但教会了她很多做人的道理，那几年大概是她过得最温暖的几年。只可惜人上了年纪，便不中用了，九木时常奔波在各种零工之间，赚钱买药。

不知道是不是不幸总是随着她走哪儿到哪儿，老奶奶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弥留之际，她说，“小九啊，人活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不会觉得辛苦了，奶奶走之前有你，就不觉得遗憾，只是以后你要一个人了。你记着，要怀揣着希望去做你想做的事，永远不要悲伤……”

有液体滴在手上，九木以为下雨了，抬头看天，却发现只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些回忆伤情，有些回忆伤心。

九木就是那个时候走上了真正流浪的旅途的，她一边走一边做些零工赚点零钱，因为没有别的什么开支，日子倒也过得去。

她去的第一站是城市。她听电视里的人说，城市好，遍地是黄金，城市越大生活就能越好，于是她去的城市是一个比一个大。只是不去不知道，去了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才明白，城市其实是有钱人的天堂，他们享受每一夜的灯红酒绿，而像她这样的呢，连吃住大概都有问题。

这又是一个三年，九木一边做着没人愿意做的工作，一边勤奋的学习着，她想要靠自己的努力，走出一条自己路，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成功，尤其是她这样学都没有上过几年的人，一张文凭限死了门槛。那个时候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偷偷走掉，现在又是怎样，只不过也就是空想而已。

日子久了生活就变得乏味，加上巨大的压力，让九木看清了这个优胜劣汰的社会，她开始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反正都是在流浪，不如让自己流浪的开心点，所以她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离开了那座在她看来是乌烟瘴气的城市，她要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洗洗身体里这么多年吸收的汽车尾气和灰尘，顺便感受下不一样的人生。

失败其实并不可怕，放弃其实也不丢人，一辈子原本就没有多长，迟早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在死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九木在离开城市的那一瞬间跟自己说的话，也是她现在奉行的人生理念。

“小姑娘，你别坐那儿了，马上就要下雨了，快回家吧！”

身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九木从回忆里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面对的是一张朴实的笑脸。

“大叔，这下雨天你还出来啊？”

九木好奇的问着。

“就是快要下雨才要出来呢，我得把沟渠通通，不然这一阵雨下来，苗都得给淹死了。你快回去吧，我见你也没带伞，等下雨下来可是来不及跑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天，九木笑着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这里是一个南方的小城镇，有山有水有人家，有田野有风雨，有九木要的一切宁静祥和，她觉得自己恍如置身天堂。她开始有些替奔波在城市里的人感到可惜：为了生活多少人在不知道中忘记了生活。

而她，虽然回忆不够温暖，但余生足够填补了。

 

后记：很多事情我们不知道原因，很多生活我们无法一一体验，唯知道今生很短，且过好我们想要的每一天，便无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