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男人。
桦林舞王,桦工大迪斯科有一号,还有个最刺(激)歌王。
那一夜,他们是欢乐的,卸下了斑驳不堪的生活,恣意扭动年迈的身体,嚎叫着自以为是的曲调,陪伴着不停吵吵嚷嚷又引以为知己的朋友。
不知不觉,我跟着他们走到了故事的结尾,为他们开心而开心,又为他们油腻发福的身材,灰白的头发,衰老的面孔,感到心酸。
这个秋季终于要过去了,人生却接近了终点。
谁打了响指?谁让平静被打破?谁又凝结了时光的琥珀,让他们陷在过去,却由着岁月在肉体上雕刻出深深的痕迹?
“我老了。”当马龙德兰胜无奈地说出这句话时,彪子停止了戏谑,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心酸。
那年,春风得意,意气风发,谁人不知他马队,打人时都是双手插兜。
他是个率真的人,内心柔软,只是少有人知。不计较用弹弓打他的小孩,对偷了车轮胎的钢厂子弟睁只眼闭只眼。这个世界不需要一板一眼,他知道有的人有的错,不是必须揪着不放。
但有些事,就是过不去,就是要抓住,一定得搞清楚。不管你上层更在意的是社会动荡的风险,我就是要先把碎尸案盯着。不行,大不了这身警服不要了。
我有我的原则,我有我的价值观。顾全大局,那是你朱局的事,向上钻营,是李群想做的。我马德胜,就是这样,不给干,我就不干了。
案子没破,就算是官方结案了,在他这里就没结。他不再是警察,开始跳起娴熟风骚的伦巴。就是suai。他比划着。没人知道,他一直被拴在那个秋季。
意外的中风,让他的记忆倒回到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季节,回到他毅然决然一身秋衣秋裤,穿着袜子离开警局的日子。
这案子是不是破了?他哭着问领导。
这个秋天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彪子,你太爱学习了。
那年,他刚毕业,天之骄子,分配到厂办,大好前途,风光无两。
他怎么会喜欢上黄丽茹?桦工大的大学生,看上了医院的小护士。
消毒水的味道。
母亲和消毒水在他心里有着关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黄丽茹的感情,底层大概是恋母的投射。他应该是缺少母爱的吧。就连多年油腻后,他还撩骚药房的小护士。
一生都走不出童年,一生都是少年。
彪子是个爷们。不管他多不靠谱,多不着调。
知道自己是接锅侠之后,直接公开干厂长,因为他不是个能把事藏在心里的人。明知是锅,他仍然欣然背上,只是这段婚姻,实在是乱七八糟。
看到丽茹笑了,他悻悻扔掉球拍。他爱看她笑,她好久没笑了,原来她可以开心快乐,只是他给不了。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气质拿捏很到位。他给了她所有他能给的。
有的人命里无财。不管是游戏厅的赌博,还是最后的彩票。彪子的人生注定大开大合。
放飞了鸽子,也就放手了过去,他跟过去告别,鸽子是孩子的替代。
他是笑着走的。
昨晚才跟姐夫说,我咋就不服呢,我要跟他好好唠唠。
我草,果然还是没命享受。
人生就这么过去了,还是那年秋天最好呀。
响亮的响。
根正苗红,桦钢第一锹土是他家老爷子挖的,他是机务段的老大,有资格第一个下车的人。
他曾经是个骄傲的人,厂里的事他都很积极。
儿子畏罪自杀,成了他过不去的心坎,他的人生,永远停在了那个秋季。
那个扎皮肤的外国羊毛织就的毛衣,他一直穿着,仿佛那个儿子还在身边。
那个背影,刻在了他脑子里,好像十八年,他一直在等这个背影。
从不懂装懂,合辙押韵,吹起小喇叭,嗒嘀嗒嘀嗒。到最后自豪地说,这是我亲自指导的诗。
王响走出了漫长的秋季,他得到了答案,比他想要的更好。儿子是救人死的,不是被杀,更不是畏罪自杀。
死了的王响看着人生的列车轰隆隆疾驰而过,过去的自己懵懵懂懂。
往前看,别回头。他大声说着。
人生即将迎来巨变,再回首,原来是不需要执着的,不论过去如何,都要往前看,路在前面。
这个秋天真长呀。
冬天的第一片雪花终于落下,过去的每个人都即将踏上振荡的命运。
马队打了一天变态,在车旁点起烟;彪子挨完打,看了看破鞋,理了理绿围巾;王响走下楼,挥别窗口的老婆孩子。
命运的响指即将打响,遥远的人们还一无所知。
人生真短呀,只是一个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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