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海公子
[题解]:
张生被蟒蛇连人带树缠绕数匝,“两臂直束胯间,不可少屈”,危险已极,求生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这对于接续故事构成严重挑战。但是蒲松龄迎接了挑战,写道:“张自分必死,忽忆腰中配荷囊,有毒狐药,因以二指夹出,破裹堆掌中,又侧颈自顾其掌,令血滴药上,顷刻盈把。蛇果就掌吸饮。饮未及尽,遽伸其体,摆尾若霹雳声,触树,树半体崩落,蛇卧地如梁而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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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海的古迹岛上,长着一种五色的耐冬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谢,海岛自古便无人居住,岛上极难见到一个人影。登州的张生,生性好奇,喜爱游走行猎,他听说岛上美景后,便准备好了酒食,自己驾着小船便去往古迹岛了。
来到岛上,看到那里鲜花盛开,香飘数里,有的树长大粗大如盘,十几人才能合抱过来,他见此美景,流连忘返,惬意非常。接下来他打开酒瓶,自斟自饮起来,稍感遗憾的,就是身边缺了一位同游伙伴。
忽然间花丛中走出一位美人来,红衣炫目,霓裳养眼,非一般女子可以相比。那美人见到张生,笑着说道:“我自以为兴致不同凡响,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情调相同之人。”张生惊讶地询问女子是什么人,美人应道:“我是胶州的女娼,刚从海公子那里过来,他自己寻访名胜美景去了,此刻正自在漫游呢,我因为实在走不动了,所以便留在此处休息片刻。”张生正苦于寂寞,现下遇见美人自来,自然喜不自胜,便招呼美人一起坐下,一块儿喝起酒来。只见美人说话间温柔婉转,令人神魂颠倒,张生非常喜欢,一时倒担心起海公子太早回来,不能尽情欢乐,急切间便拉着美人拥入怀中,便要与其交欢,那美人也毫无顾忌,高兴地顺从他意。
正当两人亲热之际,忽然听到大风“嗖嗖”吹来,草木霎时折倒,美人急忙推开张生爬将起来,说道:“海公子回来了。”张生无奈,起身装束衣带,愕然四顾,美人却早已消失无踪了。不一会儿,张生便看见一条大蛇从树丛中爬出来,蛇身比大桶还要粗一些。张生心中大为恐惧,躲在大树后面,满心希望大蛇看不见他。大蛇蜿蜒爬到张生跟前,用身子一把将张生连同大树一起缠绕住,围有好几圈,张生的双臂直直地被缠在胯骨上,丝毫不能动弹。这时,大蛇昂起头,用舌头舔刺张生的鼻子,瞬间便流出血来,一直流到地上积成了一滩,大蛇便就此低着头吸食滩中的鲜血。
此刻张生万念俱灰,料定自己必死无疑了,胡乱间忽然想起自己腰中荷包内,还装着毒猎狐狸的药物,犹如救星现世,急忙伸出两根手指,夹出药包,将纸包捅破,然后把药末成堆置于手掌中,又侧着脖子对准手掌,让血滴在药物上,不大一会儿工夫,便积了一大把的血。大蛇嗅觉灵敏,果真起身来吸食掌心的血液,还没有全部吸完,大蛇便伸直了身子,摆着尾巴,发出霹雳一般的声音,身子碰到树上,那树干都从中间崩裂开来,最后便如同一根梁木一般直直躺在地上死了。张生此刻头昏眼花,站立不起,过了许久方才恢复一些,用船载着大蛇回去了。之后便大病一场,直到一个月以后才有所好转。心中便怀疑,也许那位女子便就是那个蛇精。
五十三、丁前溪
[题解]:
施舍恩惠一旦达到极限,便可以说是尽其所有,竭尽全力:那杨姓主人之妻,不仅连续数日免费招待丁前溪,“馆谷丰隆”,“供给弗懈”,而且为了供给丁前溪的牲畜吃料,竟然把自己屋子上的茅草都给扯了下来。妻子的操办尚且如此,可以想见杨姓主人如果在家会操办得更加不遗余力,报恩便也无微不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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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诸城人,姓丁,名前溪,他家中钱多粮丰,四处行侠仗义,非常仰慕汉朝时期郭解的为人。御史行台正要对丁前溪进行调查了解,他便就此离家而去,走到安丘时,天降大雨,便在客店中避雨。大雨眼看一直下到中午还不见停歇,这时有位少年出来接待,安排吃住都非常丰盛周到。很快天色已近黄昏,只好决定在此过夜了,倒是这家待客很是周到,给客人安排饭食,准备牲口草料,照顾的无微不至。
丁前溪便问府上尊姓大名,少年说道:“此处主人姓杨,我是他家内侄,主人向来喜好交游,今天正好外出,家中只有娘子在。如今家中贫困,未能很好地招待贵客,请千万谅解。”丁前溪接着便又问主人是做什么营生的,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并没有什么产业,只是每天靠开个小赌场谋生而已。
一直到第二天,大雨仍然下个不停,而这家供给饮食毫不懈怠。到了晚上便又铡草料,只是这草料却太过潮湿了,而且长短参差不齐。丁前溪很是纳闷,少年接着回道:“说实话,家中贫困,没有什么饲料可以喂养牲口,刚才那些还是娘子现从房上撤下的茅草。”丁前溪觉得这家主人甚是怪异,心中自以为其目的是为了多挣些钱而已。
天亮以后,丁前溪准备付钱离去,这家却是不收,丁前溪强行要求少年收下把钱送进主人屋去,不一会儿,少年又出来,仍然把钱还给了丁前溪,并说道:“娘子说了,我不是靠这个来挣钱吃饭的。主人出门在外,也经常几天不带一个钱,客人来到我家,为什么就要收人家钱呢?”丁前溪连声赞叹,准备告辞,并嘱咐道:“我是诸城的丁前溪,主人回来时,最好告诉他,有空请到我家中做客。”
就这样转眼几年时间过去了,彼此也并没有什么消息往来。有一年,正赶上闹饥荒,杨家更加困难了,到了没有办法讨生路的地步。杨妻在闲聊中偶然提起,劝丈夫前去会见一下丁前溪,丈夫也觉得可以一试,便来到诸城,向门房通报了姓名。丁前溪听了门房的禀报,茫然记不起有这么一个人来,门房说了好几遍,才渐渐有了一些印象。他连忙趿拉着鞋便赶了出来,作揖施礼请客人进屋。只见杨某衣衫破旧,鞋子后跟都露着,于是便安排他在一见特别暖和的屋子先住下来,并安排宴席盛情款待,礼节关照非同一般。
次日,丁前溪又安排为他制作崭新衣帽,里外装扮一新,舒适温暖。杨某认为他非常重义气,但是想起家中此时已经无米下锅,不由得心里犯愁,希望能从丁家得到一些帮助。杨某住了几天,还不见丁前溪有送别之意。杨某心中自是百般煎熬,着急的很,便告诉丁前溪说:“我如今也不敢向你有所隐瞒,我来时,家中存米仅不足一升,如今承蒙你好吃好穿相待,固然是一件乐事,但家中尚有妻子儿女可如何度日呀!”丁前溪说道:“这你且宽心,我已经替你全都办妥了,希望你放下心思,再逗留几日,我再替你筹划些资金。”于是丁前溪派人找来了不少赌徒,让杨某就地坐场抽头,一夜下来,便得银一百两银子,这才连同银子一起护送杨某对到家中。
杨某回家后,见到妻子穿戴整齐洁净,光鲜亮丽,还有小丫鬟侍候着,他非常惊讶,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妻子说道:“自从你走后,第二天便有人赶着马车,送来布匹粮食,堆满了一屋子,说是丁姓客人赠送的。还送给一个丫鬟供我专门使唤。”杨某心中立时感激不尽。从此家道小康,不肯再干开赌场的旧业了。
欲知后事说何怪,且听下回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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