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蓝思追二人匆匆离开时带上了房门，一路消化着“魏前辈一夜之间变成黄口小儿”的消息。
一朝梦醒，都如云烟，实在不必多做解释。
蓝忘机走向床塌，小魏婴应声而动，一把掀开被子退到床角靠着白墙，眼中满满的陌生与戒备。
估摸身量，约莫八九岁的模样。蓝忘机未见过幼时的魏婴，打量许久，却没能在这个清瘦小童身上瞧出他年少时大闹姑苏的风采。
或许是太瘦了，虽说穿着齐整，看着竟有些撑不起衣衫。魏婴被江枫眠找到之前在独自流浪，十岁稚子该如何在世间苦苦求生，蓝忘机是能想象的。
只是未曾亲眼见到，就不知道会心疼至此。
蓝忘机尽量放缓声音：“别怕。”
说出这两个字，仿佛打破静室内无形的屏障，原本僵持的气氛在无声中和缓下来。
小魏婴缩在床角，却始终抬着头直视他，试探着小声道：“含光君？”
方才他听到两个小哥哥这样称呼，便顺从地叫叫看。
蓝忘机微微一滞，应了他。
小魏婴见他虽然面无笑意而不可亲近，却一派正气凛然没有一丝坏人的样子，便壮着胆子从床角挪出来，慢慢爬下床塌。
蓝忘机看着小魏婴小心翼翼地站到自己面前，悄悄抹平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褶，抬起头用那双眼睛认真看着自己，开口道：
“含光君，我是云梦江氏魏长泽与藏色散人之子，现在住在云梦莲花坞，收养我的是云梦江氏的宗主，可否请您将我送回云梦？”
一夜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完全陌生的环境，遇见从未谋面之人，凭借自己所有的能力去判断，去鼓起勇气找寻出路，谨慎又大胆，机敏又勇敢。
这就是十岁的魏婴，一开口，便有了他日后的影子。
蓝忘机却还是听出了他话语间极力掩藏的一丝颤抖，他在害怕，努力不想表露分毫。
长大后的魏婴很能逞强，小时候却少了些天赋。
蓝忘机的全部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开口道：“蓝湛。”
“啊？”小魏婴一愣。
蓝忘机察觉，此时自己的少言寡语只会使对话陷入僵局，“你可以叫我蓝湛。”
小魏婴恍然，连忙回道：“我叫魏婴。”
我知道。蓝忘机在心中应道。
一个名字在心头百转千回，一年、两年……十三年甚至更久，就成了大梦纵醒也绝不会忘记的名字。
半晌，蓝忘机轻轻问道：
“一定要回云梦吗？”
小魏婴瞪大眼，似乎很不明白蓝忘机为什么这么问。不回云梦，难道还要留在他这里吗？
想了想，还是好好回答道：“含光君，我被江叔叔收养不过几日，忽然不见踪影想必会让他们担心。”
这几天江澄还在同自己生气呢，要回去了一定要乖乖同他和好！
虽然自己真的很怕狗，可是强忍着不说，江叔叔说不定能把狗还给江澄。
沉思片刻，蓝忘机开口：“此时的云梦，与你记忆中不同。”与其蒙在鼓里到时震惊，不如一早告知，明明白白，这才是蓝忘机的风格。
小魏婴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
蓝忘机将此时是数十年后的事一五一十告知，又挑了重要的是简单陈述一番。比如，江枫眠夫妇与江厌离已不在人世。
反应过来蓝忘机说了什么，小魏婴忍不住微微一抖，许多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前几日还将自己托在手臂上稳稳抱起的江叔叔，初次见面就会温柔抱住自己的师姐，还有冷着脸总是发脾气的虞夫人……
原来短短数十年后，他们就都不在了吗？
原来时间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那自己呢，数十年后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
无数的疑惑和彷徨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小魏婴淹没。
蓝忘机见他愣在原地，已然有些后悔，这些事实太过沉重，小小年纪的魏婴该如何在一时间承受，更何况是自己这样干脆了当的说法。
蓝忘机不顾小魏婴与自己的生疏，只想上前一步，将他拢入怀中，再不放开。
可就在蓝忘机动作的同时，沉默半晌的小魏婴忽然开口道：“含光君，现在莲花坞就只剩下江澄一个人了，是不是？”
蓝忘机看着他眼底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觉得心被缓缓捏在了手里。
小魏婴不等他回答，坚定开口道：“我要回莲花坞，我不能让江澄一个人。”
当年深陷夷陵乱葬岗，绝境无边，黑暗无常，支撑着你重回人间的，除了对温氏一族滔天的恨意，是不是也有对江晚吟对莲花坞的不舍？
不能让江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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