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读诗,看到这段文字,喜爱至极。
苏东坡是一个天才型的人物,在他生活的年代,他的名声已经达到巅峰。但是,他的很多烦恼,和我们现在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给朋友写过这样一封信,内容大致是:
我有小事求您打听一下。我想到江浙一个州郡任职,听说浙江四明县明年四月有空缺,尚未定人,请您在朝中打听一下,找找门路,有消息就回个信息。上次找您,您没有很留意。这次求托四明的事,恐不能太久,怕别人也谋取这个职位。到那时,就更加没有希望了。这也许对您有点苛求,但谋职一事,切不可一般地跑跑就想轻易地弄到手。
也许,谁都不会相信这是苏东坡写的信。在另外好几封信里,他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如何受痔疮的折磨。还有很多信件,像我们现在的父母一样,为子女的前途操心。
苏东坡是一个伟大的文学家、书法家、画家,优秀的政治家,但也是一个平凡的父亲,一个焦虑不安的官员。他从不掩饰自己平凡的一面,从不回避问题。他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去“作个闲人”,有“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从“一张琴”上,他找到了生命的旋律;从“一壶酒”中,他享受了生活的美味;从“一溪云”里,他懂得了自然之道。
读暨南大学博士生导师费勇的文字,瞬间找到知己般的喜欢。忍不住整段整段的摘抄。我的日记是留给自己看的,不存在抄袭之嫌疑,遇到喜欢的句子和文章,害怕看过了就忘记了,某天想起来再也找不到踪影,就这样一个小小理由,在摘抄过程中,细细品味,就像饮一壶酒,醇香满口。
中学时代读到《前赤壁赋》,里面有一段话里的三个意思,影响了我一辈子,或者说治愈了我一辈子。这一段话是:“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这段话里的第一个意思是“变与不变”,任何事物是变化,同时也是不变的。这让我养成了一个观察方法,看到变化的同时,也看到不变。后来喜欢《金刚经》,以及能够理解空性,和中学时代对于苏东坡这个意思的思考有关系。这让我常常提醒自己有限之外,其实有无限,要看到无限。第二个意思是“物各有主”,不是你的,一毫你都不会得到,这让我学会不要贪婪,学会做减法。要安于自己的本分。第三个意思是,不论我们怎么样,大自然总是在我们身边,总会陪伴我们,这是我们用之不竭的无尽宝藏。这让我学会了时时刻刻回到自然之中。喜欢旅行,喜欢观察自然界的各种有趣的现象。
您如何看待“治愈”?一个人若想生成治愈能力,最核心的要素是什么呢?
当我使用治愈这个词的时候,想要表达的是三个意思,第一,我们的身心是有缺陷的,是不完美的,是需要经常治愈的。第二,但我们常常关注医疗上的治愈,身心一遇到问题就去医院,或者去药店买药,我们常常忘了,身体也罢,心灵也罢,本身就有自愈的功能,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愈合,并不需要药物。当我说治愈这个词,是想提醒我们,我们自己具有自愈的功能,我们应该让这个功能发挥作用。第三,当我说治愈这个词,更多的是指,我们自己有自愈的能力,当我们的身心出现问题,在医疗之外,我们还可以透过我们的思考、冥想、审美等行为,自己疗愈自己。在这个意义上,一个人的自我治愈能力决定了他的幸福感,苏东坡之所以快乐,在于他有一套自我治愈的方法,可以称之为“治愈主义”。
若想生成治愈能力,最核心的要素:对于生命和生活的热爱。
如若能够倒一碗酒,坐在历史的长河边与各位先辈曲水流觞,想必很多人都希望与苏东坡共饮并长谈。尽管隔着千年岁月,我们却能打开诸多相似的困境。如何从人生接连的风雨中穿过,炼就从容与达观?从苏东坡身上,我们看到了答案。
“苏东坡对于人生的问题,从不回避,总是老老实实去面对,用‘作个闲人’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一一去化解。我把苏东坡‘作个闲人’的生活方式,叫作‘治愈主义’。或者说,对于人生的烦恼,苏东坡实践了一种‘治愈主义’的解决方案,成就了他生命的丰富和快乐。”(费勇)
苏东坡的独家治愈方案首先建立在洞悉人生真相的基础上。1093年,已经挺过人生至暗时刻的他在春风得意之际写下了《行香子·述怀》,开篇却透露出无尽的怅惘气息:“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经历宦海浮沉和半生漂泊,苏东坡最为明白,不仅名利是虚无的,人生的本质也是这样。在终极的死亡面前,一切都是过往云烟。而现实生活又错综复杂,太多事情不能用道理去疏通。人们所执着追求的功绩,往往反而成为困住自己的绝境。
在这首词的下阕里,他无奈于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孤独感油然而生。但还是规劝自己“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罗曼·罗兰称:“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苏东坡便是这样,无论性命之忧还是生活困顿,逆境并没有让他陷于绝望的情绪无法自拔,反而变得充满悲悯和热爱。
“苏东坡身上最深刻的特质是悲悯和热爱,快乐只是一个表面的东西,因为悲悯和热爱,苏东坡的快乐没有一点轻浮,因为悲悯,苏东坡的快乐才能超越时间感染我们。”(费勇)
悲悯使苏东坡不再最执着于自身的得失,他看到了更多人的喜怒哀乐,一次乘船的经历让他明白,如若风遂我愿,一路顺畅,那必然有反方向的人因逆风而痛苦,何不从容坦荡应对人生的顺和逆?而热爱,更使他“以美的力量,唤醒了平庸日常里的平常事物,让一切都变得熠熠生辉,让岁月成了涓涓的流水,清澈,繁花似锦”(费勇)。
苏东坡渴望“作个闲人”,但此“闲”并非无所事事,而是让林木摇曳进入自己的心门,以警惕世俗忙碌所造成的心灵缺席,而始终保持灵魂的无拘无束。“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恰是他时时提醒自己、治愈自己的方法论。
“一张琴”代表着艺术的洗涤。古称“士无故不撤琴瑟”,琴声总能抚平人内心的波澜。苏东坡也承认琴声能够“散我不平气,洗我不和心”,或许当我们难以掌控自己的情绪时,不妨也去清净的艺术中,让自己沉下来,慢慢疏通心中的结。
“一壶酒”是遗忘和自我解放,“微醺”能治愈世间的一切不快乐。“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此欢能有几人知,对酒逢花不饮、待何时。” (《虞美人·持杯遥劝天边月》)太过清醒反而容易痛苦,不如把心放宽,及时行乐。
“一溪云”是贯穿生命每一时刻的自然场景,云在上,溪在下,人在其间随四季不停流转。毛姆说:“一个人能观察落叶、鲜花,从细微处欣赏一切,生活就不能把他怎样。”这句话在苏东坡身上得到明证。
无论生活怎样起伏,如果我们能同苏东坡一样,有“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去治愈自己,生命的每一刻便都能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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