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贾政和王夫人的嫡长子。红楼第2回用冷子兴的话说“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
贾珠因何而死?当真生病而亡?
且让我们从金钏被撵、宝玉挨打说起。王夫人一辈子见不得妖娆的漂亮女子,看见晴雯吊梢眼水蛇腰,就猜测她不正经、会勾人。她更厌恶女子轻浮。金钏的确和宝玉调笑了几句,但大部分是戏言,何以王夫人那样勃然大怒?
那是因为,她心内有病。
贾府里的公子哥儿,其实常被训斥。贾琏都二十几了,早娶妻生子单门独户地另过了,但因为没从石呆子那儿夺得扇子,让贾赦不满,“操起家伙,没头没脑地就混打了一顿”,“打破了两处,动弹不得”,以至平儿要向宝钗讨金疮药。
那贾蓉,因随贾母等在清虚观打醮偷了会懒,当着众人的面,贾珍就命家下小厮训他、啐他,贾蓉一动不敢动。贾环遭过王熙凤的打。贾芹、贾蔷等,都遭过打骂。可见,贾府里的公子哥儿,挨打是常事,贾府里就是这么个粗暴作风,好不好的,一顿打。可红楼第33回,为什么宝玉被打,那么惊动众人,以至于荣宁两府上下人等都来了?
最惊心的,是王夫人搂着宝玉的那顿哭泣,她哭贾珠,“若有你活着,若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引得李纨也大哭,贾政听了,泪水“更似滚瓜一样滚下来”。王夫人的痛哭,加上闻讯赶来的贾母的痛斥,让贾政住了手,泪水涟涟。他们是哀叹长子过早离世吗?不,是因为心存愧疚。
贾政忙于政务,不让自己有暇;王夫人懒理家事,一天到晚念经求佛,无非都是因为他们在逃避。贾珠的死,一直是他们心里的隐痛。因为,贾珠正是死于贾政的殴打,重伤不治而亡。
贾府封锁了消息,这在不知就里的外人看,的确像是病亡。贾珠去世,宝玉成了贾政和王夫人唯一的儿子。若宝玉再出事,王夫人就没一个亲生儿子了,这是她深为恐惧的,这关系她在贾府的地位。贾环一旦上位,她势必失势,所以当着阖府的面,不顾形象地哀求。
红楼第46回,贾赦求纳鸳鸯不得,贾母闻之大怒,贾琏劝说邢夫人,邢夫人道了句“人家还替老子死呢”,这句话尤其惊心,隐藏了多少欲说还休的往事。正因为贾珠死于父之手,所以李纨母子才对贾政和王夫人的感情冷淡,独住稻香村,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即便在一处,也是一言不发。李纨藏着恨,但碍于礼法,又不能流露。
问题来了,贾政因何那么生气?定要打死贾珠才罢休?还是让我们从宝玉身上说起。宝玉被打,其实是作者的春秋笔法,是昔日贾珠被打的重现。宝玉是因在外头结识了伶人琪官,而这琪官又是另一官宦集团忠顺王爷的爱物,加之又有金钏之事,两相并起,惹的贾政没法不打。
那么我们可以联想,是否贾珠也是因犯了结交伶人一事(甚至此事比宝玉的性质更恶),让贾政勾起旧事,痛恨宝玉的不争气,为他重犯昔日长兄之过而躁狂愤怒,从而歇斯底里失去了理智呢?
更微妙的,王夫人查抄大观园,看见贾兰的奶娘也是个妖艳的人,唯恐以后生出事端,也一并撵走了。这是否在映射贾珠和他的奶娘之间产生过不伦之恋?
贾珠自小被父母管得严,粗暴的贾政,刻板的母亲,木讷的妻子,高压下的他,得不到家庭温情,从而在乳娘身上寻找温暖,以至引发一段畸恋?丑事被告,贾政大怒,也是贾珠被打的原因之一?
红楼里重名的人,都有隐喻。锦香院的妓女云儿就暗喻史湘云以后也将沦为妓女的命运,所以有意让二者重名。秦可卿两丫鬟,一名瑞珠,一名宝珠,都含“珠”字。她们的人生轨迹都因秦氏和贾珍的“扒灰”,一个触柱,一个出家(以后还是难逃一死,再论)。由瑞珠的“瑞”,又想到贾瑞,贾瑞也是因相思凤姐,丧了性命。这些,说来都绕不开风月二字。
毕竟,贾府里的玉字辈、草字辈,俱是年少轻狂之人,花丛中流连惯了的,没道理独贾珠一人出淤泥而不染,成贾府的一股清流。
总之,贾珠就是干了几桩有损贾府名声的丑事,被贾政暴打,重伤不治,羞惭下世。或许就是非死不可,不然贾政官帽堪忧,被政敌利用,还有被抄以至全府倾覆的可能。珠者,诛也,就是诛杀,仅从其名也可隐喻贾珠的非正常死亡。
封建社会,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贾珠不得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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