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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琪玛们看被魔咒锁住的命运

从阿琪玛们看被魔咒锁住的命运

作者: 林中漫步人 | 来源:发表于2021-01-16 09:31 被阅读0次

“阿琪玛,起来了!”

“哦……”

“阿琪玛,快起来!”

“哦……”

清晨,当我还在睡袋中迷迷糊糊做美梦的时候,阿卡的喊声就把我吵醒了。我看了手机上的时间,才六点钟左右。原来,这时阿琪玛要起来做饭、温猪食了。

阿琪玛今年11岁,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虽然才11岁,但她早就没上学了。阿卡说家里负担重,只能让阿琪玛回家。而阿琪玛听了父亲的话,很小年级就待在家里干农活。

阿卡与我昨天才回家,现在他也还躺在床上,这位勤劳的男人,现在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与爱人大半年没见,如今或许正相互温存呢。咕咕日女则、文强和我睡一个屋,现在也正在熟睡中。一座木头房里并不暖和,没有被子,我只能睡睡袋。而此时,耳朵还能清楚地听到风从缝隙间钻进来呼呼作响,吓得我赶紧把头埋进了睡袋。

当我再次睡着时,这次又听到了阿琪玛的起床声,然后是叮叮当当的侍弄碗筷的声音。阿琪玛在做饭,然后又打算去喂猪。十月的凉山,早就很冷了。11岁的小姑娘,却这么早就起床了,真不容易。而这,却是她每天的必修课。

阿卡说,已经有人向她定亲了,他打算过三年也就是在阿琪玛14岁的时候把女儿嫁过去。而中国东部地区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此时正接受教育,享受着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呵护。

阿琪玛很少说话,整个人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害羞腼腆,只有和弟弟打闹时露出小孩子该有的天真。结婚对她来说,从没想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结婚。只是父亲让她结婚,那就听安排吧。于是,一个年轻少女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

“我想读书,做梦都想”。当阿琪玛被父亲定下亲事时,她的堂姐,阿卡大哥的大女儿阿格在地里收土豆的时候,正向我倾诉。阿格今年16岁,但早已经结婚,他的老公,是同村的,今年也才17岁。

两年前,那时她还在读六年级。因为父亲疯了,现在叔叔阿卡养活她们一家人,而阿卡也像她的父亲。有天,阿卡对阿格说,阿格,你能不能不读了,我实在无能为力了。你看,这两家十几口人都需要我养活,我真的没办法了。

阿格听完叔叔的话就哭了,她知道不读书对她意味着什么。但她无法用语言反驳叔叔,不想也不能反驳。她只能默认。

“我那时学习成绩特别好,在学校里都是前几名,我不上了,老师都觉得可惜。”阿格忧伤地说。“那段时间,我做梦都还梦到上学的情景,醒来发现是梦就流泪了”。阿格一边捡土豆一边说。

阿卡告诉我,十月在当地是收获的忙季。这时,在外打工的人都会回到村里。的确,十月的凉山,贫瘠的土地上玉米已经成熟,而土豆也正躺地里等着被刨。而火把节紧随其后,他们必须赶回。

阿卡的女婿、阿格的老公告诉我,他们夫妻俩之前在广东做羊肉串,因为家里忙就回来了。这位女婿真不错,阿卡回来第二天收大哥家玉米的时候,女婿带着阿格也回来忙前忙后。阿卡从乡上回来,也是女婿骑着摩托车大老远来接的。

与两位姐姐相比,才8岁的咕咕日木则还比较单纯天真。剥玉米时她总喜欢做各种调皮的动作,让大家大笑。她也喜欢对弟弟文强做各种恶作剧,而作为小男子汉的文强,却显得腼腆文静,任由姐姐摆弄。

不过,阿卡却不能由着他胡来。因为在他看来,文强是家里的希望,而咕咕日木则和阿琪玛迟早是别人的人。因为我在,早上阿嘎嫂子让阿琪玛做了两种饭:米饭和蒸土豆。米饭让我吃,而他们吃土豆、喝酥油茶。

阿卡为文强盛了一碗米饭,咕咕日女则也拿碗来盛,结果被阿卡一顿训。咕咕吐了吐舌头,调皮地放下碗拿了一个土豆放进嘴里。她并不知道爸爸在重男轻女,只是习惯了而已。

“咕咕太调皮了,我想再过几年就不让她读书了。文强呢,成绩好,也听话,只要他愿意学,我一定让他好好读。”阿卡说。

与女儿侄女们的命运一样,阿嘎嫂子也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阿嘎和阿卡是表兄妹,阿嘎是泸沽湖的,和阿卡结婚后先住牛棚后两个人同甘共苦,最后经过努力住上了木房子。对她来说,女人的命运就这样,接受上天的安排,嫁人生子、做家务、干农活,一辈子就这么过去算了。

在凉山,像阿琪玛、阿格和咕咕日木这样的女孩子以及像阿嘎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她们的命运似乎是一个闭环,始终走不出来。很多人会说,干嘛不读书走出去,走出去后再也不回去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想过:读书的成本多高?女孩子不用读书的观念多落后?人们受过贫穷后又会对贫穷产生情感,从而让他们即使走出后心还会回到原来的环境中。

前几年,有一个电视剧名叫《暖春》,小花与爷爷的故事感动了多少人。故事的结局是小花后来上了大学,为感谢养育她的故乡最后选择回到村里当了一名小学老师。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个励志成长、感恩回馈的故事。

可是否有人想过:小花的回归是否就是一个人走不出原生环境的写照呢?当她回归时,注定了她在现实的阶层跨越中败下阵下。虽然我们心理上无法认同这种感恩回馈式的回归是阶层跨越的失败,但事实的确如此。只不过裹上了一层高尚的外衣,我们也就接受了这种结局。

到这里,很多人也许就会明白,阿琪玛、咕咕日木则、阿格的命运为何是闭环了。真正的精准脱贫和帮扶何其之难!

在我离开凉山前,我把自己走时带的一本地图集送给了文强,我告诉他北京、成都、昆明、凉山、木里在哪里,希望他有一天按照我在地图上给他画的路线一步步走出大山。当晚,他一个人在灯下翻看地图,津津有味。这些年,我一直想起那个画面,想象他心里一扇命运的门正在慢慢打开,非常欣慰。

而阿琪玛、阿格、咕咕日木则以及阿嘎嫂子她们,她们的命运又由什么去改变,谁能告诉我?

后记:

本文是作者七年前到凉山做社会调查时的真实经历,全文名字和事情都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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