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杨梅成熟的季节,祖母都会亲手制作杨梅糖,这是她自己发明的小零食,要拿去卖钱的。那味道对幼小的我诱惑极大,直到现在想起来仍然回味无穷。
记得第一次吃杨梅糖的情景,滑稽到现在想起都不觉嘴角上扬。
那天我们正在写作业,祖母端着一个大瓷碗来到我家,神秘地说:“来来来,祖母给你们好吃的。”四五个小脑袋从作业本上抬起头,一脸好奇的望向祖母手里的瓷碗,等待祖母的投喂。
祖母轻轻放下瓷碗,揭开上面盖着的白棉布,只见碗里躺着一颗颗黑色的小圆球,挤挤挨挨,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似酒香,又似春天里的花蜜沁香。
“祖母,这个能吃吗?看着像羊粪蛋呀!”我和姐姐嘴里说着嫌弃的话,手却伸向了碗里。
祖母布满褶皱的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转过身故意避开我们,悠然自语道:“那你别吃我的杨梅糖了。”
一听是能吃的杨梅糖,五只小爪子齐刷刷的伸向大瓷碗中,迫不及待的想要偿一偿杨梅糖的味道。
抓起一颗放进嘴里,冰糖的沁香瞬间袭卷整个口腔,再嚼几下,淡淡的酒香在嘴里蔓延,经由咽喉,甜进了心里,呼吸都带着甜香味儿。
一颗吃完,吐出杨梅仔,再来一颗,越吃越香,我们在各自的嘴里,看到了那条黑色的舌头,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却依然停不下嚼动的嘴巴。
祖母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仿佛闻到了纸币上的铜臭味儿。
祖母的杨梅糖,是杨梅酒喝完之后的再次利用。
新鲜的杨梅从树上摘下来,洗干净,晾晒一会,放入准备好的白酒中,加入冰糖浸泡,封存几个月,揭开坛口,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扑面而来,杨梅酒就做好了。祖母每餐都会小酌几口,遇上亲朋好友来探望,她就拿个瓶子装上满满一瓶送给对方。
待到来年端午节后,那一坛杨梅酒喝完了,祖母就把杨梅沥出来,放在阴凉处晾至七成干,用干净的器皿装好,熬一锅冰糖浆,把杨梅干倒入熬好的糖浆中,小火翻炒,炒至冰糖与杨梅干完全融合,每一个杨梅干上面都裹上一层厚厚的冰糖浆,这时关火冷却,盛入干净的罐子里保存,再放一两天,用小袋子分装包好,就变成了一毛钱一袋的杨梅糖。
祖母的杨梅糖很受欢迎,常常不够卖,但她总是尽量满足我和姐姐,生怕我们馋坏了。
在那个物质条件不够富足的年代,祖母的杨梅糖填补了我们没有零食的缺憾,亦如祖母的陪伴,父母不在身边的岁月里,是祖母陪着我们一起长大,她就像一根定海神针,让我们无所畏惧,安心成长。
我们长大了,祖母却老了。阿尔兹海默症带走了祖母的记忆,她的人生进入倒带式,最后的最后,她只活在自己的人生回放里,再也不会给我们做杨梅糖了。
后来,我们缠着父亲,像祖母那样给我们熬制杨梅糖,却始终熬不出祖母的那种味道。
有些记忆,只属于特定的人,让我们回味无穷的,是祖母给予的那份满足;我们怀念的不是杨梅糖,而是祖母独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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