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里·一片落叶

我在学校的情人坡上捡了一片落叶。在依旧翠色可人的世界，秋的爽利气味与人不期而遇。

人们总爱说一叶知秋，在江南的秋天里，这一片落叶，仿佛是个外来人，便真成了望文生义的“一叶知秋”了。

我在坡上踱了几步，被这一片任尔东西南北风的绿色惹出了几分恼意，我讨厌这软绵绵的秋，秋日，应当是将军带着龙城的尘土凯旋的时节，西南风中带着肃杀之气。子建曾随父征乌桓，回到邺城后写下了那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那必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秋日，生乎乱长乎军的魏武之子在邺城之郊对着远山立誓“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在乱世中，他目睹了东都的败景，目睹了西都的萧条，才高似他亦赋不出黍离之伤，只将满腔报国之志化作为国为民的誓言。

秋天是这样的，在我心中。即便我生长在这温婉可人的烟雨江南，但我却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这个养育我的女子。

我从坡上下来，雪梅在等我，我们拉着手闲逛到银杏路，这是学校里唯一一处种满落叶植物的地方。当叶子变成黄色，片片翩跹而落，落叶冷秋风，仿佛让人置身真正一夕叶落秋来的北国。但在这个时候，过了白露，秋分将至，银杏叶尚有翠色，没有落下的征兆。那种感觉，还要过许久才能感受到……一转头，雪梅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一朵小花笑称是送我的，我小心地接过，她给我摘花摘果子是常事，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这花实在是过于娇嫩，又煞是可爱，让人不忍心动她。眼前此景，一句早已泛滥成灾的诗句便脱口而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想那节气是出自华北、中原，江南于他们，确不似人间了。

又逛了几步，转角处的桂花半眯着眼睛，这也是秋天最美的记忆之一。我们停下脚步细细凝视了一会儿，一簇一簇的很是温顺可爱，眼前映现出软软糯糯的米黄色桂花糕，氤氲的蒸汽中蕴藏着古镇廊桥下淡淡的水乡味……即便我无比向往中原那萧飒的秋风，但江南带着桂花香的秋雨我是绝不会割舍下的，这是灵魂的一部分。

待我拉回思绪便看见雪梅又在摘花了，她折了一小枝桂花，轻嗅，这时候那香味还没熟，但若隐若现似也比满世界包围来得神秘，正如仕女总愿躲在帷帽下不肯示人却又故意叫风吹开一角的可爱姿态。再走几步便要到教学楼了，我与雪梅讲了个笑话，不慎将拾得的落叶掉进了一旁的小水沟，它静静地浮在水面上，拖着尾巴的小蛙在它身下游来游去，怡然自得。

一叶知秋？秋便是秋，不论是中原的秋风，还是江南的秋雨，他总是属于这个浩荡天地间的，非一家之私有，而是你我皆可有。在天地间，人总是显得那样卑微，只配为秋发出感叹，吟出诗句，一切感秋之言，不过是秋的附庸，而感秋之人，也不过是秋脚下的臣子罢了。

如我，连一片落叶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