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彤日记:
二零二零年十月二十号星期二
十七点零八
我说李光头也挺好看啊。
单子说,余华的书都可以。
十七点十一分
我说嗯,你都喜欢喔。
单子说,嗯嗯。
我按下四个字:我也喜欢。
那一天傍晚的十七点零八分至十七点十一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胡彤并不确切,但她能肯定那三分钟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二十八岁母胎单身,胡彤的心仿佛是冰块儿做的,从来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样的感觉,从来不知道谈恋爱是要干什么,大眼瞪小眼,忒没劲了吧,不如一个人去浪。不是没有试过,但只是为了谈而谈,想知道恋爱是个什么东西。
庆雨方是和胡彤尝试过恋爱的人,但灰溜溜开跑,胡彤太奇怪了,实在难以忍受,可惜了那妙曼的身姿,悦目的容颜。胡彤想说,有病啊,我已经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反正庆雨方看起来也不错,学学人家怎么恋爱的,大概就是用尽心思对一个人好呗,但是没辙,庆雨方接不住,胡彤也不能硬塞给他,最关键的是,胡彤怎么看,都对这个实验失望透顶。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胡彤说不清,事后只好给清泉送上半个月的生活费,打赌输了嘛,很正常,只是心疼,一件冲锋衣的费用呢。
清泉搂着男票在姐俩合租的小屋庆生,一边得意地嘲弄“彤子,你就单着挺好。”谁不知道啊,胡彤提起脚上的粉色软拖直接砸过去,拖鞋很给力,直接撂飞了清泉头上的美羊羊发箍,还不是胡清泉这臭丫头撺掇的,姐姐就没想过这事儿。
如此想起来庆雨方在她身上冲击时,这一脸的贪婪与征服欲,胡彤就觉着倒胃口,那人穿着衣服时,也是人模狗样,私底下呢,胡彤发出嫌弃的丝丝声。“哎彤,不用吧,你那什么表情啊,又是砸鞋,又是嫌弃,愿赌服输知道嘛!姐是这么做的吗?”
“大小姐,我可没嫌弃你,行,翻篇儿了!臭丫头,生日快乐,啰,礼物。”
“啊,亲爱的彤。”清泉上去一个熊抱,“好姐姐,么么哒。”
清泉的男票向来没有存在感,两姐妹闹腾,他就一边坐着不声不响。“好啦,走啦,二人世界去。”清泉拽起男票,飞快滚得远远的。胡彤继续美美地享受她的个人世界。
可是那一天之后不一样了,不对,不是那一天,是那三分钟之后不一样了。似乎每一天的时间变得很长,很慢,有谁在掌管时间的神明那里加了一个延时器么。和单子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也许一百天就冒那么一两句,或者三百天冒那么一两句,胡彤从不曾在意,偶尔聊个两句,说完就搁。并没有什么能留在胡彤心上,何况聊天这样的事情,说完就忘是很自然的事情。
第七天,胡彤已经把和单子聊天的所有记录来回看了十三遍了,她清晰记得自己问出那句“你都喜欢喔”内心的颤栗,仿佛有一个什么在敲打着自己,以她向来的习惯完全没必要对单子说,她也喜欢余华作品,可情不自禁敲击出那几个字“我也喜欢。”这时候,心脏仿佛加了一个起搏器,或是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精微密度在周围的空气里点缀下不可名状的粉尘,从鼻腔进入顺着食道,悄悄爬进她的胃里头,它们温柔地搅拌着,跳着欢快的舞步,与毗邻的身体器官们宣扬着,“你们听,那钟声——”
是啊,那钟声何其清脆,敲在了胡彤的心上。恐怕只有十三岁那年徐子浩还在的时候,胡彤会如此经意和一个人全部的对话内容。在初一教室的自修课上,徐子浩的条子传过来,胡彤写上两行字,经过两个同学的传递到徐子浩手里,这是他们惯常的沟通方式,每次结束,胡彤会仔细留下他俩调侃胡乱扯淡的这些纸条,放在铁皮文具盒里,学习间歇或无聊的时候,她会打开铁皮文具盒,取出中间夹层,拿出下面藏着的一叠小纸条,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他俩的聊天,禁不住抿着嘴咧着嘴偷乐。如果大雪那年胡彤不坚持背着帐篷去户外,徐子浩也许现在还在吧,也许徐子浩会成为她的男朋友么,也许他们会恋爱吧,谁知道呢,毕竟那时候太小,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会不会成为恋人,胡彤内心没有答案。但此后,胡彤的人生里的确也没有任何人走近她的内心,或者她的内心从来不曾敞开过。胡彤看完了单子说过的每句话,也看完自己回复的每句话,似乎没有哪句不妥当。是的,居然,她居然在考虑自己的话有没有说得不好的,是在担心什么么,不知道。不,她知道,只是不确定,又或者不敢知道,不敢确定。但那些挠着痒痒的小虫子却一拨一拨地前赴后继地到来,胡彤一个人的世界很美好,非常美好,她拥有自己需要的一切,想要的一切,她可以自由地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连与清泉的小合租屋也只是她的生活体验而已,她的生活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介入,也可以选择不让任何人打扰。依然坐立可安,可那些软乎乎的小虫子好似在心口哈气,它们一个笑眯眯笑眯眯,一声声笑着喊着“彤,彤,彤……”,就好像心跳的声音,“通——通——通——”,又好像在说“单子啊,单子啊,单子啊。”单子是胡彤认识多年的朋友,并无深交,不过是朋友的朋友,偶然间在一家KTV遇着了,既然撞见,朋友直接组团,开了一间大包,单子就坐在胡彤旁边,他俩没说几句话,胡彤不爱唱歌,只是跟着朋友坐着听听,单子很开朗,和朋友们聊天唱歌打牌掷色子。玩抢红包的时候,大伙加了微信,胡彤和单子也加了好友,多年来,难得在彼此的朋友圈点赞之交而已,偶尔聊两句,也是一时朋友圈的有趣一丝延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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