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6 作者：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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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猫汤》时我正在吃饭，三十分钟左右的小短片，看到一半，眼前的饭菜，无端得恶心。这是第一部让我看到反胃的动画片，不是因为难看，正是是因为精彩。
故事简单，画质清晰，讲述一个猫弟弟带着痴呆姐姐寻找另一半灵魂的故事。一路上它们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碰到各种各样的事。作为受难者或是施难者的姐弟二猫，排除万险踏千难，最终在姐姐的正常如初里阖家欢乐。上完厕所，猫弟弟转眼失去一切。
这整场历险是梦？是现实？还是导演自编自导的一场闹剧？
1、上帝是个小丑
首先登场的是大鲸鱼马戏团，一位白眉长须的老者在众猫的簇拥下出场，他是上帝。
侍者为什么是猫？因为猫是主角，因为猫有九条命，所以掌管生死的神偏好猫。目无表情的上帝开始表演，电锯分尸。一个妙龄女郎被硕大无朋的电锯分解成块，四溅的鲜血、破碎的肢体，高高在上的上帝无所谓地玩弄人命于鼓掌，隐藏的虚荣心在人类的惊呼里得到极大满足。
残尸飞舞，如雨的鲜血旋风般起舞。一两滴似有还无的鲜血溅落到猫姐弟头上，这是上帝的选中，命运的开始。远离人世的上帝在喝彩鼓掌声中心情大好，代其发声的猫咪一阵咕哝。指物变物，说椅子变椅子，说鱼变鱼，说黄金象变黄金象。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掌声，那一场场满堂喝彩的热闹，眼藏宇宙的小丑从空洞无物的云气里预示人类触犯神威的恶灾。
2、自以为是的人类
第二个登场的是天空的鸟，一只几近透明鼓胀如灌风的透明塑料袋。不辨形体的臃肿身材，两腿和腹内裹满蓝天白云，畸形至缀为摆设不能飞行的翅膀，天空的鸟成为人类的戏耍品。
无所不能的人，征服大地，征服海洋，征服高山，征服天空，让万物臣服于自己脚下。天空的屈居，或早或晚，都会让人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建立在强权暴政之下的一切唯命是从，从痛苦不堪的受降者嘴中孕出灿烂的彩虹。勒住腿的天空之鸟，被绳索勒紧一次，挣扎的躯体吐出云霞一次。贪欲澎湃的人类在一次又一次的索取中，终于勒断了天空的腿。
异化的风雨汇成汪洋，恣肆的雷电劈出洪荒，铺天盖地的水淹没了世界，猫姐弟和一只猪流浪在诺亚方舟上。
3、自私的无私
每个个体没有单纯的恶，只有相对的善。
饥渴难耐的猫弟弟采集雨水给姐姐喝，这是它对亲人的善；猪从厕所打捞上来的鱼，猫弟弟凶恶地把它扑倒，取走了猪身上最好的里脊肉煎给姐姐吃，这是它对旁者的恶。同人不吃米饭吃鲍鱼一样，猫姐弟不吃鱼肉吃猪肉，这种特殊彰显自身的优越感。
混沌无一的宇宙是盘古开天辟地前的初元，是非无绝对，善恶无界限。我们从小到大的行径，看似受法律、道德、规则的制衡，实则约束之外，操控我们的是不可知的本性。我想善，便把猪的肉还给猪，让它食尽自己；我想恶，便在一日日的消磨里，把猪掏空，吃尽筋骨，果腹之外享受美味。
你想如何便如何，一念境转，一转恶善。无私的背后，虽符合主流价值观，不违背大众利益，但被牺牲的小部分，从被漠视被忽略被剥夺的程度来看，这种冠冕堂皇的舍弃，也是深埋光明之下的自私。
4、天生的恶念
盘桓在猫屎之下的鱼群里，游出一条有想法有追求的鱼。它从大海游向深渊，一路上被武士追赶刀刀斩肉，最后徒剩一副骨架搁浅了海滩。尚是幼童的猫弟弟，用针挑出了它的眼，吃了它仅剩的珠。这种从小培植在骨子里的欺软怕硬的毒蔓在人性的阴霾处疯长。
被猫姐弟吃的只剩一个头颅的猪，不堪重负的皮囊包裹着强者在沙漠里匍匐前进。嫌猪头肉难吃的猫弟弟，拿出木棍来不停地敲打猪头。即使肉柱满布，陷入一种虐待快感的行凶者并未住手。逼入绝境的猪瘫痪不动，处于痴呆状态的猫姐姐竟也拿出棍子和弟弟一起使劲儿殴打奄奄一息的猪。这种无意识中暴露出来的恶念，同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比较起来，杀伤力更大。前者因了解可以有所防备，后者同夜间逡巡的隐身野兽，跳出来咬一口，对被袭击者而言都是致命的伤害。
死到临头的猪反咬一口，猫弟弟的胳膊被咬断了。
5、冷漠是一把刀
四处求助的猫姐弟找到了一间小屋，垃圾满地，苍蝇围绕。一堆堆形状莫名的黑色塑料袋堆满了屋子的边边角角，一个身材佝偻的独眼妇人背对着它们飞针走线，在缝补玩偶。
老妇人帮弟弟缝好了肢体，好奇的猫随意打开了其中某只塑料袋。奇形怪状的残肢充斥其间，干涸的血块，凝固的浆液，狰狞恐怖的五官，猫弟弟瞟了一眼惨遭杀害的同胞便弃之不理。即使看到猫姐姐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着数以万计的七拼八凑的猫的尸体，猫弟弟还是拉着姐姐默无声息地走开。
冷漠是一把刀，与自身利益无关的纵容，总会有一天以另一种方式的孤立无援反馈到你头上。对性命的无视，对暴行的默认，为虎作伥似的明哲保身，毁掉的不是大树的茎叶，荼毒的是一片又一片生命赖以生存的土壤。片末猫弟弟极喜之中极悲，这样的惩罚对它来说还是太轻。
6、成长的暴力
在巨人家里，猫姐弟受到丰盛的招待。一只鸟被巨人钉在餐桌上，来回飞旋，身上倾满燃油，被灯火点燃，浴火未重生的尸体成了猫弟弟口中美味的晚餐。
目睹鸟儿惨死过程的猫弟弟，兴趣盎然，胃口大开，对暴力不甚反感，眉目之间甚至流露出对暴力强权的欣赏。等巨人把吃饱喝足的猎物放进高汤里熬煮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猫弟弟踢开了挥舞的剪刀，摘掉了巨人的头颅，剪掉了人的四肢，用更强大的暴力来阻止暴力。屈居下风的巨人，最终被以暴制暴的猫弟弟煮成了一锅汤。
暴力同鸦片，吸食成瘾后暂时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欢愉。长久食用，乃至药量增大，暴力会成就你，也会毁了你。一物降一物的武力，控制的是一时，陨落的是一世。
7、任意的时间和不可控的人生
因上帝吃晚餐时，另一半血果掉到了时钟上，卡住了链条，世间万物就此停止。在大海静止的波涛上四处奔跑的猫弟弟踩碎了人眼的眼泪。软弱不值得让人同情，眼泪最是不值一文。
为了吃到剩下的一半果子，上帝把钟表扭到未来，一切加速灭亡和老化；扭到过去，一切战争、谋杀、车祸、离婚、分别全部可以卷土重来。终于在一片血色的饕餮盛宴中，猫弟弟在机器人劳作的地下河中找到了四叶花，上帝也吃完了饭。
一家团聚其乐融融，救回姐姐的猫弟弟无比幸福。除上帝之外，它可以打败死神，改变很多不可控的局面。转身一看，结果全家人消失不见。无边无际的旷野中，层层叠叠的黑幕下，徒留一栋空荡荡的房子。
个体力量的渺小同上帝的伟大比较起来，前者是妄想撼动大树的蚍蜉，后者是裹挟无数沙泥的浩瀚星海。猫弟弟倾尽一生的历险探索，开始在上帝无聊的预见中，行进在上帝的无心的纵容里，毁灭在上帝无意的操控下。人是悲哀的载体，你穷极一生地自保强大，到头来不过是神的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蚂蚁，短片至此告一段落。
除去以上故事情节外，有几个小细节我们也可以注意：
一，镜头开始，一直摇曳在猫舍旁的四叶花，从盛开到结满蛛网，伫立在身边，从来没人注意。救赎源于脚下，众生却遥望远方；
二，无数只蚂蚁掏空了蝉的身体，变成一尊透明衣塚的躯壳在阳光里闪闪发光。恶念点滴如蚁，力量虽薄弱，聚集起来会胜强；
三，在追逐死神的途中，猫弟弟拔掉了三个絮絮叨叨的妇女的其中一人的气门芯，缩成一团的皮囊并没有惊吓住另外两个津津乐道的人。人往往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活，他人的生死不过是饭后的谈资；
四，死神收走了姐姐的另一半躯体，但为什么要告诉猫弟弟找四叶草可以让它复活？死神真的是佩服弟弟的勇气才告诉他解救的方法吗？还是只是神的游戏而已？；
五，弟弟在船头发呆，幻想自己和姐姐落水淹死，被水鸟吃掉。秃鹫分食了大鸟的尸体，它们随着粪便排泄到海底，长成一棵树上悬挂的两个果实。死亡即新生；
六，姐姐在生病之际，现实和幻想交错，尘世的光明与温暖，和不可抵抗的死亡的召唤与命运的安排交织。同一双眼睛，不同的两个世界；
七，在沙漠里猫弟弟刨出了清泉，泉水变成一只黄金象。不断消减在烈日里的黄金象载着猫姐弟二人走了一程又一程，但最终无水源供给的大象浸透沙砾烤成一股烟雾盘升。这头水象和马戏团的云象是否正是猫弟弟自己选择的结果？万物冥冥都有因果，表面出现突然，实际有章可循。
这是一个对生活、对人类、对自身努力全都放弃，绝望到无法逃离境地的人，才能拍出的一部无望的影片。我看后，感觉不像外界说的那么夸张，让自己一整天陷入黑暗中。但翻腾作呕的食物，是赤裸裸对导演的抗议。
佐藤竜雄近乎破碎的人生观世界观令我唏嘘同情，毕竟如此悲痛难自抑的人，面对丑陋却无法改变，唯有自杀是他真正的解脱。停止了思考，也就停止了痛苦。绝望的尽头，是内心无所不能的神。
但求助于神，人就真得解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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