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这个字,常跟挫败感连在一起。背不出单词,考试时想不起答案,不记得亲人的生日,尴尬地叫不出旧友名字。。。
所以我们总羡慕“过目不忘”,羡慕黄蓉老妈那样的“照片式记忆”。
但我们要真的“过目不忘”,人生就会过的很恐怖了。
“遗忘,是大自然赠与我们最精妙的“过滤”系统。”
Spelling Bee(全美著名的单词拼写比赛)是著名的“记忆”比赛。 参加这个 比赛的孩子们,在常人眼里都是牛逼轰轰的"记忆神童"。
但如果你在赛后马上把这些选手召集起来,问他们一些日常问题:你邮箱密码?你妈妈的生日?你高中的名字?你昨晚晚餐吃了啥?你最近读的一本书是什么?
这些孩子们很可能会眨着眼,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甚至可能把最最日常的东西都忘掉,在晚餐桌上盯着一把叉子想半天:“呃,那个,把那什么给我递一下。。。”
我们常把遗忘看作是"记忆的失败",是一件我们没做好的事情,是反学习效率的。但事实正相反,当我们非常专注一件事时,我们会自然地忘掉其他事,来为专注的学习留出通道。
如果你不屏蔽掉一些信息———比如“叉子”——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就会跟你当下最想记住的信息一起竞争带宽,导致你啥也记不住。反之,你屏蔽的杂音越多,主旋律就越清晰可辨。你忘得越彻底,记住的就越深刻。
19世纪美国心理学家William James说过:“记住所有,等于一无所有。”(“If we remembered everything, we should on most occasions be as ill off as if we remembered nothing.”)
看到这里我长舒一口气:原来这几年老记不住一些日常的事,代表我专注工作,不代表我痴呆啊!
“除了“过滤”,遗忘还有一个功能:重建。”
先来看个故事。
18世纪70年代的一天,正在攻读哲学博士的Hermann Ebbinghaus,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叫作《Elements of Psychophysics》的书(作者是科学家Gustav Fechner)。书中说,我们的每一个体验,哪怕像记忆这么难捉摸的,都应该能表述为自然界的某个公式。
Ebbinghaus极受触动。记忆真的能够表述为一个公式吗?这个公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开始了长达十几年对“记忆公式”的钻研:他将2300多个无意义的三字母组合,比如RUR,HAL,MEK,BES,SOK,DUS,作为基本记忆单位,然后把这些基本单位分为7-36个单位一组的清单,开始背诵这些清单。背诵之后,他在不同的时间段后测试自己:20分钟后,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
十几年枯燥的实验之后,1885年,他发表了著名的 “遗忘曲线”。
1914年,美国教育学家Edward Thorndike进一步把“遗忘曲线”总结为the Law of Disuse(不使用法则):任何学习来的信息,如果不持续使用,就会从记忆里逐渐褪色,直至完全消失。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是不?
别急,再来看另一个故事。
19世纪初,伦敦东部工薪阶层学校的一个英文老师Philip Boswood Ballard,为了提高他班上孩子们的学习,做了一个实验:他先让孩子们背诵一首诗(20多行),几分钟后回来默写,看能记住多少。
为了不让孩子们在家偷偷学,Ballard并没有让他们把诗带回家。两天后,Ballard搞了个突然袭击,让这群孩子重新默写这首诗,结果全班表现平均进步了10%!
所以我们真的是在不断遗忘不使用的信息嘛?为什么背完不记得的内容,两天后居然记得了呢?为什么遗忘曲线没有提到这个效应呢?
直到六七十年代,科学家们才得出以上问题的答案:大脑对待不同信息的态度是不同的。
Ebbinghaus的背诵实验,用的都是无意义的字节。这些不make sense的信息,对大脑来说都是“垃圾信息”,都是要屏蔽和过滤的。所以不但背诵当时会被过滤掉一部分,背完之后还会继续被大脑作为垃圾持续清理掉。
Ballard让孩子们背的诗,却是有意义的信息。诗的内容带来了画面感,这些画面感可能跟过去的记忆相关联。大脑在第一次接收信息之后,不会把它们统一当作垃圾清掉,而是会筛选一下,把觉得有用的部分保留下来。
这就好比,我有一个布娃娃,你扔给我一堆沙子,我觉得是垃圾,直接扔了。你扔给我另外一个布娃娃,我拆开来看看,能给我的布娃娃用的就留下,剩下的扔了。
60和70年代的科学家们,做了很多这方面的实验,来证明大脑的“区别对待”。他们发现,无意义的文字,我们忘起来是很迅速的;照片、图画、有画面感的诗,我们反而能在几天后想起来更多。
有一个实验,让A组看了60张图,让B组看了60个单词(对应图片上的内容)。看完马上测试,A组和B组的成绩差不多,平均记住27个。10个小时后,B组成绩提高到30个,从此再无提高了。而A组提高到了32。一天后,提高到34,四天后,提高到38!
为什么会这样?
80年代,UCLA的一对学者夫妇,终于提出了解释:新的The Law of Disuse。
原则一:记忆有两个“力”:储存力和获取力 。记住的强度,是储存力,想起来的容易程 度,是获取力。
原则二:我们的“储存力”会随着使用加强,但永不会减弱。
原则三:我们的“获取力”,也会随着学习和使用加强。但一旦不使用,它就会迅速减弱。
也就是说,我们努力“记”过的东西——我们曾背过的化学公式,学过的冷僻字,默过的古诗文——都已永远储存在我们的大脑里。我们并没有丢失这些记忆,但因为太久没用,获取力迅速减弱,导致我们想不起来了。
你爸妈的名字、你小学一年级班主任的名字、你隔壁新邻居的名字,正好是储存力和获取力的三种不同组合:
你爸妈的名字,记的强度大,用的频率高,因而储存力和获取力都很强,随时能都想起来;
你班主任的名字,当年储存力是很强的,但这些年用的太少,获取力大大减弱,想不起来了;
你新邻居的名字,你才刚听到,也没有很用心去记,储存力是三者中最弱的,然而因为刚听过,获取力很强,问你你马上还能想得起来。
我们有储存力,是为了把学过的技能都存起来,哪怕一时半会用不着。我们有获取力,是为了把最常用的保存在最容易获取的地方,用起来快。就好像,高中同学的通讯录,我现在用不着,但我也不删除,我存在电脑里,哪天要用了,再调出来。
因为所有用心记过的东西,储存力永不减弱,你要记“住”一样东西,你就要主攻获取力。
获取力怎么加强呢?
不断练习“获取”呗。
小学班主任的名字,你在拼命想的时候,有人提醒你一句,你突然就想起来了,这次想起来,记住的时间和强度就会大大加强。
你“回想”的越用力,感到记起来越难,对储存力和获取力的增强程度就越高。这叫做“desirable difficulty”。
可以把“获取力”,想作你的肌肉。我们举铁,就是在不断给肌肉压力,使其撕裂,撕裂之后,就会修复得更加强大——这是肌肉的生长原理。
你先“忘记”,然后“想起来”,就是你放下杠铃,再举起来的过程。一放一举,肌肉才会撕裂。
放下,就是遗忘。有了遗忘,才有“desirable difficulty”,才能通过“重建”加强记忆。
总结
遗忘,是大脑主动对信息的筛检过滤,以为重要信息留出通道,也是大脑的“放下”,通过后期的不断“重举”,再一次进行筛选和加强。
所以,遗忘不是学习的“失败”。它是学习的第一步。
忘记,是为了更好地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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