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霸娃

第五章  霸娃

小桃树满心欢喜，以为终于逃过一劫，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噙满笑意。生怕一个忍不住，笑出声来，给白爷爷听见。

五万六千丈的大山，小桃树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山，而自己居然站在了山顶上。只一个晃眼的功夫，师父就把前一眼还在山脚的小桃树带到了山顶上。

山顶上还有棵粗粗的桃树，会说话。这就是神仙吧，白爷爷说过的神仙，小桃树想。

小桃树还想以后天天都能吃上师兄给烤得焦焦的鹿腿，吃进肚子后，浑身暖洋洋，说不出的舒坦。想到这里，小桃树胖嘟嘟的小脸就皱起来了。

愁啊，白爷爷说以后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动手了，自己挑水，自己做饭，自己找肉吃。还有，自己爬山。可是，我只会爬山，小桃树托着腮帮子，太爷还在就好了。

太爷说，明年这个时候就来看望小桃树，赶一辆大车，车上装着满满的，都是好吃的。太爷对小桃树实在太好了，小桃树笑了。

背着断刀的家伙大咧咧坐在小桃树身旁的山石上，看着小桃树胖乎乎的小脸，傻笑。“笑啥呢，小师弟？”

“没啥。”小桃树收起笑脸，一本正经。“师兄，咱们敕令山是不是天天有肉吃，有奶喝，最好是虎奶？”

“啥？”背刀的家伙一愣一愣的，被小桃树的问题问懵了。咱敕令山是道家门第，持斋求道。吃肉喝奶算怎么一回子事，虽说自己想着法子吃肉，可也只是偷偷想想，终究没有下口。还要奶喝，小师弟果然是小师弟。

“这事咱做不了主，得问掌令老人家。”

小桃树哦了一声，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一处隐蔽的所在。无奈，山头上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株大桃树。

小桃树托着屁股就要往山下跑，总不能在山头上脱裤子，万一，那株会说话的大桃树偷看自己白花花的屁股怎么办。

小桃树想想就脸红，羞死个人。快要憋不住了，小桃树一手托屁股一手捂肚子，跑又不敢跑，走路又太慢。

小桃树的一张脸红彤彤的，急得额头上汗珠子直往外渗。悔不当初，不该贪嘴，吃掉整整一条鹿腿，应该给师兄剩下一口的。

“小师弟，你咋啦？”师兄看着小师弟额头上密密的汗珠，神色紧张。担心小师弟贪嘴，果然无法消化蕞尔鹿肉中蕴含的灵气，从而导致灵气逸散，冲撞小师弟的脏腑经脉。

说着，背刀的家伙就要出手，强行稳固小桃树的脏腑经脉。不然，小师弟受伤，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拉、屎！”小桃树的牙齿里硬生生崩出这两个字，脸色更红了。

做为一位只差一道门槛就成仙人的窥十问长生的大真人，背刀的家伙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骚溺之事了。如今听小师弟一说，反而觉得倍感亲切，吃喝拉撒，才是人之真性情。

反倒是修行之辈，与人情人性愈行愈远。师父说自己总想着吃肉，就是人性太重，所以才迟迟迈不过去那道槛，无法成就仙人。

一旦窥六，结出道花，就意味着初窥大道，精气神三花聚顶，去浊就清。道花自行摄取天地清灵之气，反哺肉身，不再进食人间俗物。而小桃树的师兄早早已经窥十，哪里还记得什么屎尿之事。

只见师兄一指点出，小桃树便被挪移到两千丈外一棵枝叶繁茂的粗大桃树下。树荫之下的小桃树迅速脱下裤子，蹲下，闭眼睛，深呼吸，然后吐出一口重重的浊气。

一霎后，顿感天高地阔，痛快至极。背刀的家伙站在十丈之外，背倚一株高高的柏树，脑袋耷拉着，昏昏欲睡。低头时，恰巧露出通体幽黑的分岳刀断痕明显的刀尖。

“师兄！”小桃树一蹦一跳走来，神情欢快，嗓音稚嫩。“渴了。”

背刀的家伙睁开眼睛，宽大的手掌揉了把脸，笑容清澈。说道：“小师弟是个趣人，吃喝拉撒最重要。走，咱带你去喝水。”说着，迈开步子慢慢走在前面，小桃树跟在屁股后面。曲曲折折，走约一个时辰，眼前陡陡出现一挂瀑布，从山头上垂挂而下。

山头不是太高，故而瀑布并没有多大水声。只是静缓流深，积成了一汪百丈大小的水潭。潭水清澈，有微微凉意。潭旁是一片平地，梳拢地齐齐整整，大约三亩稻田，两亩菜畦。

弓着身子，大口喘气的小桃树打眼看见水潭，二话不说就从师兄身后蹿出，健步如飞，越过菜畦，趴在潭水边咕噜咕噜一番豪饮。小桃树的脚力之绵长，让背刀的家伙大为惊奇。

本意想要好好捉弄一番小桃树，所以背刀的家伙故意暗暗提高步速，没有想到的是小桃树仍然紧紧缀在自己的屁股后面。直到第三次提速，小桃树才面红耳赤，力有不逮。

背刀的家伙这才不再提速，依旧慢悠悠的走着，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小桃树。即便窥二宝瓶境的坤真也不过这个步速，屁股后面的尚未修行的小师弟居然能够紧追不辍，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

这是要肉身成圣的路子，将来一个妥妥的独夫，背刀的家伙点点头，怪不得小师弟不肯开窍！原来如此。独夫，只想一想就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多少年，没有一个真正的独夫了。上天入地，天下无敌的那种。

圣人云：道者，无在无不在，无可见无不可见，无可闻无不可闻，无可说无不可说，无可思议无不可思议。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譬如浮云深渊，莫知其极。我辈修行，且修且行。

修行二字，在大道来说，实在是狂妄至极。犹如米粒之光对之于皓月大日，称一个“窥”字不过勉勉强强，也算是高攀了。之所以冠以“修行”二字，一来砥砺心性，不可妄自菲薄。二来，逆天而行，大道共勉。

窥道者十五。窥一纳履，修道者逆，如登楼如登山，亦如登天，第一步便是澄澈身心，正冠纳履，与天地相接。窥二宝瓶，窥三入海。窥四听潮，窥五叩我，窥六道花。

窥七提渊，窥八游刃，窥九登蹴。窥十问长生。窥十一迈过天地槛，成就仙人，是为槛仙。窥十二，辇仙。窥十三，柬仙。窥十四超脱仙道，与天地互合，有襄助之意，是为襄圣。窥十五，柬圣。

在问长生之前，又有三三之论。窥一至窥三，主要凝练元气，于下丹田气海之中。这三窥称之为小窥，又下丹田又名坤宫，故而小窥之辈，号曰坤真。

窥四至窥六，称之为次窥。窥四听潮所听者正是气海，元气如海，云奔潮涌之时静气凝神，于心潮澎湃的一霎定海凝丹，而后丹成上涌，入中丹田即绛宫。故而，窥四又被称为金丹。至窥六金丹生成道花，始终在绛宫之中。因此，次窥之辈，号曰绛真。

窥七则道花结婴，飘然而上，入上丹田泥丸宫中。元婴初成，天风地火皆能伤之，故而温养于泥丸宫中。至于登天而上，更进一步，无惧于天罡地煞，则可元婴出窍，神游万里。这就是窥十问长生了。所以窥七至窥九称之为上窥，号日上真。

而窥十则无拘于肉身束缚，虽天地大，吾上下以游之，号曰大真。

先是下丹田凝练气海，再由中丹田锤炼金丹，最后于上丹田元婴出窍，神游天地。这就是所谓的通天大道，也是最正统、正经、正而且直并且最被认可的阳关大道。

所谓小道者又有“养窍”和“喂穴”的说法。人体玄妙，妙不可言。除去上、中、下九窍之外，人体各处又遍布三百六十五处穴位。与经络互为表里，作为人体小天地与乾坤大天地的循环通道。去浊扬清，调节内外。

故而，多有以为“养窍”和“喂穴”较之凝练气海重要的多。因此，锤炼窍穴者不乏其人，或以奇物，或以法宝，或以精魅，不一而足。然而，锤炼有成者寥寥无几。

一者窍穴微妙奇特，稍不留意，动辄受损，以致于毁窍破穴者众多。二者奇物难寻，耗时良久，往往错过窍穴最佳的喂养时间，得不偿失。

三者适合锤炼窍穴的法宝、精魅等本就稀少奇特，况且法宝、精魅皆有灵性，难以驯服，但有不慎，大多都是窍穴与法宝、精魅等两败俱伤的下场。诸如此类，道路之艰难，可见一斑。

不可否认的是，经由“养窍”或“喂穴”之后凝练的气海往往要强于寻常气海两至三倍。而且，这只是“养窍”或“喂穴”中破损不佳者。

所以，明明知道前路坎坷曲折，面对巨大的诱惑，奋不顾身者，一往无前者比比皆是。但凡决定“养窍”或“喂穴”，就是一桩一条道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买卖。

因为，锤炼窍穴好比修筑堤坝，所不同的是，窍穴这座堤坝时时抵御着天地灵气洪流。一旦抽身而退，势必堤坝崩塌，洪流倒灌。而窍穴喂养常常耗时漫长，短则七八年，长则十年二十年者大有人在。

因此，就会与最佳的修行年龄失之交臂，一步慢步步慢。加之，费神费力，万一付出多而回报少就更是大大不值。故而，窍穴喂养，视之如蔽履者，亦大有人在。弯弯绕绕，不如大道直行。这就是所谓的羊肠小道。

在“养窍”和“喂穴”这条曲折坎坷的羊肠小道上，更有一种壮烈之士。不同于小道行者锤炼窍穴的窍穴外开，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彻彻底底的窍穴内开，不与天地灵气有丁点互通。

心无旁骛经营人体小天地，打熬筋骨气血，壮大与生俱来的一股先天精气。而先天精气亦有优劣之分，通常所言的先天精气指的是便是真气。大凡婴儿甫一出生便自有一股精粹生气，在所难免会与天地无所不在的后天灵气相交。是故，相交微少者，是为真气；相交微多者，是为元气。

先天精气讲究的就是“精粹”二字，所以真气要远远胜过元气。而在真气之上，还有婴气，乃至璞气。婴气与璞气都属于先天精气，其珍贵之处在于二者皆不沾染半点后天灵气。

之所以如此纯粹，便要归功于大神通者锁窍封穴的微妙法门。先天精气甫一诞生就会自行外逸，而大神通者以锁窍封穴的微妙法门使其外出无门，从而缓缓舒散于五脏六腑，筋骨血脉。

如此，气血交融，既得以保持先天精气纯粹不失又反过来滋润体魄神魂，相得益彰。

先天精气愈是纯粹厚重，体魄神魂便愈发坚韧凝练。作为纯粹的先天精气，婴气较之璞气的纯粹厚重远远不及，至少相差百座巍巍高山。

一般而言，金胆和紫胆相伴生者皆是婴气，只有紫胆万万中无一的情况下，会有璞气伴生的情况发生。而赤足紫极胆相伴而生者，则一定是璞气。至于黑胆，便是一个异数了，或真气或婴气或璞气，从无定数。

但有婴气、璞气伴生固然可喜，可“锁窍封穴”并不是易为之事。且先天精气越是纯粹厚重，散逸之力越是强劲绵长，随之，“锁窍封穴”越是困难重重。

故而，璞气的“锁窍封穴”至少要有仙人境修为。而婴气的“锁窍封穴”至少要有元婴境修为。作为修行有成的上真、仙人等无不是窥求上境，精进功行，又有哪一位肯为婴儿耗费功行做“锁窍封穴”这等费神费力的事情。

除非自家弟子、后辈、故旧等，或有一二分可能。

是故，多有婴气、璞气白白逸散者，大抵多是小门小派、山泽野修这等根脚浅薄，修行寒门中人。面对山门、身后没有上真、仙人倚靠的尴尬局面，也只能坐看机缘白白流失。

却也有例外发生，譬如，天生窍穴闭合之人。一旦有婴气，璞气伴生，就注定是个独夫坯子且要远胜于“锁窍封穴”之辈。

再有一种先天食气之体，窍穴可自行开合，且神奇之处在于独一无二的嗅气本能。清气、浊气、灵气、煞气等其可自行分辨，去浊采清，避煞趋灵。

最为特别的是，无论伴生之气是真气、婴气、或者璞气，先天食气之体都会采食得一干二净，不仅面对璞气的厚重毫无压力，而且不会逸散丝毫。故而，这种采食而得的真气，又称作纯粹真气，对体魄神魂的裨益丝毫不亚于婴气。

先天食气之体可谓是得天之眷，无论是窍穴的喂养还是窍穴的锁封，都能随心如意，毫无风险可言。这就意味着，先天食气之体在独夫这条路上走下去，会顺风顺水。

只要体内小天地经营的足够广阔厚重，先天精气磨炼的足够纯粹绵长，就可以由内而外，一鼓作气冲开窍穴锁封，与大天地相接。依靠体内循环不息的纯粹精气，淬炼，采食源源不断的后天灵气，壮大己身，稳步前行，攀登上境。

至此，内外天地通融，独夫才堪堪踏上修行之路，提鞋登高，是为纳履。而先天食气之体凭借自身“食气”优势，淬炼灵气速度远非同侪可比。

因此，一入纳履，同为独夫的先天食气之体定然会一马当先，远远甩开同辈，即便大道行者也只能徒唤奈何，不能望其项背。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所知必有所不知，天赋异禀者亦多有所不知者。

独夫之所以为独夫，便在于一旦上路，不得回头。就像过独木桥，只能一步步踏过去，容不得丝毫犹豫和徘徊不前。独夫最重要的就是一股子一往无前的精气神，敢于一力破天，独挑天下。

这份凌云豪气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力破天，独挑天下。《湮图志》上清清楚楚记载着两位独夫，肉身成圣，杀得仙圣胆寒，天地噤声。

千万年来，无数人心神往之。“独夫”二字既让人敬畏更让人渴求，在这座窄窄的独木桥上前仆后继者，不计其数。而肉身成圣者，独独二人照耀万古。

其原因不外是踏上独夫这座独木桥的条件过于苛刻以及其本身的挟大嶽以超北海的负重难行和前路莫测。独夫修行首重先天，先天精气不失，最次亦不能差于真气。

否则，即便窍穴封锁再怎么薄弱，真气之下也难以冲破封锁，沟通体外大天地。

再者，“养窍喂穴”又是一大难题，难免患得患失，再三衡量后，止步不前者大有人在。又“养窍喂穴”无非是壮大纯粹那一股子先天精气，而先天精气的打磨依赖于自身筋骨血脉的锤炼。

视自身为鼎炉，一打二熬三锤四炼五养。以期去糟粕，存精华，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养”字。只有“养”得起，才敢于打熬锤炼，不亏己身。所以，天材地宝，灵丹妙药等滋补珍品自然多多益善。

故而，没有庞大的财力，绝对是痴心妄想。

关于“养窍”和“喂穴”，如果说小道之辈的窍穴锤炼是千锤百炼，由外而内，一下下猛力重锤，夯实根基，使自身浑然如一，水火不侵。

那么独夫之辈的窍穴锤炼就是在浑然如一的基础上，以自我为熔炉，引燃先天精气之火。初始，小锤轻炼，稳固精气火苗。渐渐加大力度，沸腾气血，强壮精气火苗，直至大火熊熊，锻烤神魂。

继而，重锤大炼，由内而外，锤炼筋骨血肉，千百重锤大起大落，每一处反复不停。说是殛魂灭魄，剔骨挖髓，一点也不为过。所受苦痛煎熬，不足为外人道也。

若非心志坚毅之辈，无异于自寻死路。况乎，天长日久，才有一丝希望，自我熔炉呼喝之间可成风云之势，雷霆激荡。小道之辈要有所成，尚且短则七八年，长则十年二十年。

而独夫之路则更为细水流长，短则二十年左右，长则数十年，上百年者也毫不稀奇。

漫长的岁月积淀，势必耽搁甚至大大拖后修行进度。而数十上百年对初窥修行门径者而言则是弥足珍贵，但有机遇造化，或许就此一飞冲天。

如果一旦错过，功行上进或许就是漫漫千年的缓缓打磨。况且，独夫之路太窄太长又太险，折戟沉沙者屡屡耳闻，不乏心志坚毅的才俊豪杰。

故而，修行之辈十之八九望“独夫”而却步。不过，独夫之路倒也有一处转圜余地。独夫讲究的是窍穴内开自成天地，而小道之辈却是窍穴外放，沟通内外。

同是养窍喂穴，独夫往往由于锤炼窍穴过重，致使打磨后的先天精气冲力不足，难以破开窍穴封锁。这时，便可以从独木桥转投羊肠小道。

首先，选择一灵气丰沛之地，静心凝神，缓缓接引天地灵气冲击窍穴位置，同时，引导先天精气冲刷窍穴，协调二气平衡，从而内外相济，共同发力，一举沟通大小天地。

不仅可保窍穴无损，且转修之辈气海的广阔凝练要远远胜于寻常的小道修行之辈。这不啻是独夫之路的一道光明，一定程度上大大增加了独行者的数量。

而众多的独行者就是抱着转修的念头，在独夫这座独木桥上且行且思量。即便有所成就，也不能称之为独夫了。真正的独夫，最最不可失的就是那股子一往无前的精气神。

有我无敌，有死无生！

就像白木头说的，世间大道只一条，就看怎么个走法。什么阳关大道、羊肠小道、还有什么独木桥，都是狗屁。打生打死，最后站着的是谁，谁的道就是大道。甭瞧不起外道、邪道，还有什么魔道，你能干得过，再说瞧不起。与其不待见，不如拿把剑，把什么外道、邪道、魔道的一剑从头斩到尾，不留尾巴根。不留尾巴根。

白木头告诉小桃树，什么大道小道，路都是走出来的。咱得让这天地睁着眼，看咱牛哄哄把桥走成路，把小道走成大道。你说，好不好？

好！

小桃树的道号，白木头就给定了，霸娃。

一个最霸道的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