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

      周老二最近成了周家坳的名人了，自从上次的“正义事件”发生之后，村里人对他是又鄙夷又憎恨，而县上的领导却对他大加表扬。甚至全村还组织了表扬大会，全村老少都参加了。台上领着锦旗的周老二做梦都没想到，他还有这么风光的时候。仿佛是加冕了的皇帝一般。这不，表扬大会没过几天，从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变成了光荣模范。走在村子里俨然是一个“正义警察”的形象。那昂首挺胸的步伐和得意洋洋的神态，就和村头里打架斗赢了的公鸡一般。

      周家坳是个贫瘠的穷山坳，多山地而少水。山坳里稀稀落落有几十户人家。绕村子而过的坡路上修了一条通往外界的马路。西头是通往县城，东头是通往隔壁省的一个城市。虽然周家坳地理位置不好，但这条马路却是东西来往的唯一出路，马路靠北是大山，南边就是周家坳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周家坳山水都不太好，幸亏有条路，只好靠路吃“路”了。原来啊，这条路是半坡上开辟的路，路不好走，而且多有急转弯路段，再加上路况确实不好，不是有坑就是有石头。而这里地处偏远，又没有引起政府的重视。所以一年到头总会出那么几次翻车事件。并且容易翻的车大多都是载货的车。

        去年夏天周家坳就有一辆货车翻了车。车上装的是一车苹果。不知道是路况太坏还是司机太困了，反正车就斜躺在路边不远的斜坡上了。那一车整齐的苹果也是撒了一地，有的苹果顺势就滚下了山坳到村子里了。对于翻车这件事，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前些年，这里翻了车，大家还帮着拾掇货物，清理路况，救治伤员。现在也是这样，不过稍微变化了一下，首先是找人把伤员用村里摩托车拖回到县城。然后大家就开始“打扫战场”。这说白了就是哄抢了。趁着主人受伤不在了，村里人男女老幼齐上阵，男的背筐，女的提着篮子。清风吹着破碎的苹果芳香，空气中充满了一股快乐丰收的味道。大家不慌不忙的收拾着一片狼藉，说来也有趣，不知是苹果太多了，还是大家都累了。竟然没有出现哄抢的抢，大家就是各顾各的，不紧不慢地捡着苹果。倒也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苹果基本就被捡干净了。一般周老二这个时候是最兴奋的了。每次翻车了，他总是一马当先背着筐挑着成色好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有人说他“这么多苹果，周老二你又背不完，猴急什么。”周老二嘿嘿一笑说“笨鸟先飞嘛，这不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村里人大多不喜欢周老二这样的做法，却又不好多说，毕竟大家干的事情不够光彩，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于是在一种奇怪的和谐与默契中，就这样，一筐筐的苹果就陆陆续续的被村民们背回了家。甚至那些破了的，不便于存放的苹果也被当做午饭，顺手擦干净就开始吃了。而可以保存的好苹果，村民们就存放在恨不得连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完事之后大家各干各的，种地的种地，卖菜的卖菜，放牛的放牛。村子里一派和谐社会的风气。等到失主来了，除了车还在，货物基本没什么了，县里领导来了调查这件事情，全村都一问三不知，种地的汉子满面茫然，卖菜的大婶惊讶的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放牛的小娃儿更是一脸懵懂。时间一长，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就算县上有人怪罪下来了，全村人通通去坐牢，似乎也不是办法。况且调查的人又抓不到把柄。因此一提起这个村子县长就头大，除了骂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以外，还真是束手无策了。

        而在开表扬大会之前，村子外面又翻车了。这次翻车的货物是一车鸡。这回可就热闹了，除了少数被压死压伤的鸡以外，其他大部分鸡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漫山遍野的散开了，抓鸡不像捡苹果，这倒是考验村民们的本领了。奇怪的是，这回一开始居然没有看到周老二，原来啊这周老二这天游荡累了，回到家就睡觉了，又因为他是一个人，平时抢起东西最卖命，大家都看讨厌他的作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次也就没人理他了，而其他的村民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份默契，不过抓鸡确实有些困难，等到快日落的时候，全村还是忙的热火朝天的，而这时候周老二才悠悠醒来，等他出门一看，心里暗叫“坏了，这次生意毛都没捞着”他那心里一个急啊，仿佛那一车翻了的鸡都是他的私人财产。顺手抄起破烂的外套，双脚往破布鞋里一捅。风也似得冲向了翻车的地点，当周老二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惊讶的下巴快掉下来了，车还是安静的躺在斜坡边上，夕阳落下余晖照在血肉模糊的几具鸡的尸体上，碧草上还染着殷红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散落的鸡毛随风飘荡着，除了少部分村民还在锲而不舍地追着最后几只“逃兵”以外，大部分村民都收工了，有些村民就开始调侃周老二了“老二啊，你今天怎么没吃到虫子啊，是不是睡过头了，没早起啊”周围的村民听到了，都哈哈笑了起来，仿佛也是一场解气的笑局。周老二脸上涨得通红，甚至双眼都快喷出血来了，他紧紧攒着拳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没捞到好处，还是因为被取笑了。总之在众人的调侃和嘲笑声音里，周老二仿佛是被众人念了紧箍咒一般头脑嗡嗡作响，也许是受不了这种煎熬。突然一声怒吼从周老二的口中迸发而出“够了”。这倒一下子把众人震住了，一个平时嬉皮笑脸的无业游民突然严肃起来了，倒也是让人惊讶了。周围一下子陷入了安静，周老二这时候仿佛换了个人似的“这样哄抢货物是不道德的事情，你们还有没有素质啊，这是人家的财产，你们这么做和土匪有什么区别啊！”这次轮到众人惊讶的下巴快掉下来了。因为在他们心里从来没有这种概念，仿佛每次的收拾现场只是“例行公事”。有些村民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有些村民默默的走开了。有些不服气的村民开始反驳周老二了“周老二，你也别干了事又想立贞节牌坊，上次你背回去的苹果是不是都快长毛了吧。”周老二这次倒是理直气壮的了“胡说，上次是上次，这次我可是一根鸡毛都没动，这是别人的财产，私自藏有都是不道德的行为”。“行啦，行啦，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大不了分你两只鸡，下次你睡觉了我们通知你成不？”周老二渐渐硬气起来了“我周老二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们这次做的事情实在是没有道德的行为，正义何在啊？”周老二没读过多少书，也说不出太多的诸如“天理昭昭”之类的大话，而众人却一个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周老二却是越说越起劲，甚至都能文雅的的说上几句了，什么“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什么“君子固穷”。一下子如同一个正义的巨人站在半坡上俯视着众人。众人哑口无言，羞愧地纷纷四散走开了。周老二这才如同得胜的将军一般走回家了。

      过了几天，县上派人来查这次事情了，县长本来是不报希望的了，因为这都司空见惯了。回头就说那些鸡都逃跑了，县长表示爱莫能助之类的话，也就搪塞过去了。偏偏这次周老二不知何时窜了出来，也许是他尝到了正义的甜头，这回把自己当作了正义的使者，周老二理直气壮的说“翻车的时候我在现场，当时我就劝村民们不该这么做，可是没人听我的”。县长这次来了兴趣，他脑子一转，计上心头。于是召集村民开了个表彰大会，会上隆重夸赞了周老二的见义勇为的行为，并且亲自给他颁发了一面锦旗。红底锦旗衬着几个黄灿灿的大字“重义轻财，君子风范”。县长也承诺，只要大家把抓到的鸡归还给人家，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是有谁私藏不交，就抓去坐牢。这回村民是没辙了，大家纷纷把“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上交了。周老二这回可是风光无限啊，仿佛是找回这个愚昧村子正义的功臣。

      周老二成了名人之后，倒是风光了一把，不过日子却没有因此好起来，在他家破烂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锦旗。周老二自视“高人一等”而村民也更讨厌他，纷纷敬而远之。就这样，周老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渐渐的周老二却开始后悔了，有时候他仰头看着那一面旗子发呆，心想“如果锅里有两只鸡，我一定会用这旗子当作柴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