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三节 安定日子中的封王与认祖归宗与战争中的锻炼
随着金军北返，高宗皇帝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被追杀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因此在海上颠簸漂流将近半年多快要一年的赵宋皇室终于回到了杭州城。高宗皇帝改杭州为临安并以此为都城，建造宫室，决定安顿下来。
赵伯琮自从元懿太子赵旉（赵旉死后，高宗上谥号“元懿”）死后，逐渐看到了宫闱中的黑暗。他意识到如果要想在宫中活下去，能靠的不是显赫的先祖，而是当今天子——宋高宗赵构。
因此，赵伯琮在日常功课之余，经常去宣政殿觐见高宗皇帝。他的目的是夺得皇帝的好感，只要皇帝不厌恶自己，那么一切就都好办了。对于自己的寝宫的那些宦官、宫女，他也是能照顾就照顾。总而言之，隆佑太后、吴皇后以及各宫嫔妃，还有那些皇族子弟，他能变成盟友的就绝对不会把他/她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转眼到了绍兴三十年二月二十四日，宋高宗赵构终于下诏册立二十八岁的赵伯琮为皇子，改名“玮”。从此，赵伯琮变成了赵玮。二十六日圣旨就下达了。二十七日，赵玮被高宗皇帝加封宁国公，开府仪同三司，不久就晋封建王。于是赵玮奉旨搬入建王府中。
当他踏入临安的建王府时，他的心中感慨万千。因为从今天起不仅仅是改了个名的问题，更因为赵玮从此与死去多年的秀安僖王赵子偁在宗法关系上不再有任何关系。现在在宗法上，高宗皇帝才是他的父亲。
“孤终于开府了……”赵玮喃喃自语道，“这座建王府来之不易啊！可是，孤为什么总觉得这座府邸似乎有什么相似之处啊？”身边的建王府长史刘平笑了笑，说道:“王爷还记得您的生父吗？这座府邸就是仿造汴梁城破时的秀安王府建的。陛下知道人和人之间亲情是抹杀不了的，陛下也不想抹杀。所以……”
一提到“秀安王”三个字，赵玮顿时呆立当场。是啊，这二十二年来，自己经历了苗刘兵变；经历了“搜山检海捉赵构”，经历了很多，也一直在为保证自己能够在宫中生存而战……可是自己却忘记了自己的生父！他用鹰一般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正堂上的一切，咬牙切齿地说道:“先王陵寝在哪？！孤的生父在哪？！你告诉孤，孤也好祭拜。”
刘平直到现在是该说出这个埋藏了二十八年的秘密的时候了。于是他作了个长揖，道:“臣现在是时候说出这个秘密了。二十八年前的靖康二年，金军攻入汴京城的前夕。当年秀安僖王面对刚刚出生的王爷，心急如焚。他知道皇室必定随着都城被破而横遭大难！因此，为了秦康惠王这一支的血脉不断，也为了大宋帝国太祖皇帝一系的血统不至于断绝……”刘平说到这里也呜咽起来，“秀安僖王便忍痛做了个决定: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让秀安王府的一个姓刘的大宦官把您抱出王府，寄养民间！那宦官把您放在那个建康城外的村庄里，之后也就不知所踪。至于秀安僖王陵寝，由于当年皇室被俘北上，因此生死难料。陛下继位之后，便以秀安僖王及当年被俘虏的其他皇族亲王的一些随身衣物等物品，在北郊修了诸王的衣冠冢。王爷要想祭祀，可以去那。”
于是赵玮马不停蹄，来到了临安北郊的诸王坟，找到了秀安僖王的陵寝。他跪在那墓前，连连磕头。对他而言，一定是要把二十八年来欠下的礼节和孝顺都要补上的。
两个时辰后，祭祀毕。赵玮起身，“那个把孤王护送出去的宦官到底在哪？刘平，你别告诉孤你不知道！”刘平顿时跪下来了:“回王爷话:那位刘公公的下落，臣确实不知。当年奉秀安僖王之令负责秘密保护您的就是臣，可是臣确实不知到底他身在何方！”
就在赵玮眼神逐渐暗淡时，从那墓地的长生道里慢慢走出个苍老的身影。这身影对于赵玮来讲很陌生，但是刘平却记得很清楚。那老者越来越近，刘平脸上的眼泪也就越来越多。
“老奴拜见王爷！想不到当年在危难中抱走的婴孩，如今已经开府称王！呵呵……想必秀安僖王如果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多年不见，王爷，您还好吗？”这个老者的嗓音不阴不阳，显然是个老宦官。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赵玮注意到了刘平脸上的泪痕。因此他就知道了传说中那位护送他逃出汴梁的，就是面前之人。
“您免礼吧，当年救命之恩，今日孤当必报！只是不知您当年为何不辞而别？”赵玮流着泪问大宦官刘氏。刘氏道:“老奴是秀安僖王当年最信任的人，那时候的秀安王府是人走而鸟兽散。换句话说，当年陪着先王的，只有老奴与少数几个宦官以及三三两两的侍女罢了。可是金军围城，事在眉睫。老奴便与刘长史受先王遗命，护您离京。老奴把您寄养在那个庄子上之后，便隐姓埋名，寻找机会再入宫廷。刘长史则本名姓吴，名邵奇。为了秘密起见，才改换门庭姓了刘的。至于说老奴为什么从此二十多年不露面，那是因为金军一直在追捕大宋皇族，包括宫中的内侍及女官等人。如今安定之后，陛下便命老奴守先王陵寝……”
赵玮连声道谢，然后离开了北郊，回到了建王府中。一回府，赵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练兵，把建王府卫队进行操练。因为他知道说不准哪天自己就会以亲王之尊上阵临敌。此时的赵玮一定想不到自己的路将会更加惊心动魄，因为随着金国海陵王完颜亮篡位称帝，宋金再度交战了。
高宗皇帝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建王赵玮也奉高宗皇帝圣旨前往蜀郡前线慰劳部队。一出临安，一直以来居住在皇宫大内长于妇人之手的赵玮才见到了什么叫做“饿殍遍野”，什么叫做“惨绝人寰”……
看着大宋帝国的老百姓拖家带口逃难；看着官军的溃兵四处奔跑、自相践踏并且一有机会就抢掠平民，赵玮深受刺激！在过去经常听到师傅们说起“靖康之耻”以及战争的惨烈。可是今日却亲眼得见，怎么能不使他痛心疾首呢？！
赵玮当即传令，让自己的卫队搜杀败兵，把违反军纪的一律凌迟处死！情节轻微些的最低也是“琼面”。于是宋军纪律为之一肃！然后才命令部队西进。
经历了三个月的长途跋涉，建王卫队算上沿途收留的重新训练的溃兵共八十万终于抵达蜀郡。四川宣抚使、中兴四将之一吴玠亲自在宣抚使衙门恭候。
“臣四川宣抚使、守蜀之将吴玠，拜见建王殿下！甲胄在身，不得全礼，还望恕罪！”吴玠起身以军礼见赵玮。赵玮抬手虚扶，“晋卿将军免礼，孤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上谕劳军。你们都辛苦了！”
吴玠字晋卿，是一员猛将。赵玮对他的印象非常好，因为吴玠基本就属于四大传说之一了。吴玠看到建王的态度，说道:“为国戍边，怎敢言‘辛苦’二字。臣谨代全军将士，谢陛下慰劳、谢建王殿下慰劳！”当劳军的那些礼物送上，四川的宋军收下之后，建王赵玮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现在，陛下委托的事情孤办完了。孤现在要问你四川军纪！你这个宣抚使怎么做的？！孤一路上见到的除了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就是军纪涣散抢掠百姓的溃兵！更有甚者竟然当街强抢民女，简直禽兽不如！”说到这，赵玮悲愤难忍，“孤一路上是走一路杀一路，至少得有上百人头落地！如果孤不杀这些人，恐怕大宋官军会失去自己百姓的支持！”吴玠听罢，平静地说:“是臣失职。殿下勿忧，臣回妥善处理军民关系。”说完，吴玠便辞了建王赵玮，来到点将台上。
“本将承认你们打仗是一把好手！本将也明白你们战斗中英勇杀敌，我们正面的那个完颜宗翰不是到现在也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么？！但是，你们为什么不能够严肃军纪！你们要知道这蜀中之地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不仅仅是因为咱们破了金军的‘铁浮屠’、‘拐子马’ 更是因为四川百姓的支持！军民齐心方能抵御外侮！”说到这里，吴玠抽出一支令箭扔了下去，“传我将令:对蜀中各条战线所有部队严查军纪！但凡有不法情事，不必上报就地处决！还有，情节严重者可以游街之后当众腰斩或者凌迟。如果你们找不到更好的更严酷的惩戒办法来约束这些无法无天的溃兵，可以跟临安写信。让刑部那六个堂官帮忙想办法嘛。”
将军们早不耐烦那些打仗帮不上忙还四处添乱的溃兵败兵，但是念在袍泽之情没怎么严查而已。何况大敌当前，不少将领的思想是能联合的要联合，能重组的就重新拉到前线和金军作战，尽量不杀。现在听到了吴大帅的将领，终于没了顾忌。他们大声答道:“得令！”
接着，宋军展开了规模浩大的“严肃军纪”的行动。溃兵被杀的不少，监狱里根本就关不下。地方官不得不把死囚提前处决好几批才勉强使得事情解决。
建王赵玮很满意，他对吴玠说:“晋卿这一点做好了，后面的仗就好打。”吴玠很明白赵玮话里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看着地图说道:“大宋与金国的战争，断断续续打到现在说白了全靠老百姓支持。说实在的如果失去了民心，那么这个天下也是长久不了的。臣很明白这一点。殿下，金军的战斗力您也是看到了的，和他们打仗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臣与岳飞、韩世忠、刘光世等诸将曾经共同在李纲将军及宗泽将军麾下作战，从那时起就已经在与他们斗争了。”
赵玮指着黄天荡，说:“孤知道，当年韩世忠曾经在这里指挥官军与完颜宗翰的部队交战，一度打得完颜宗翰溃退下去。萨离曷更是得了个‘啼哭郎君’的命号。对吧？”
吴玠笑着说:“那个家伙已经成为传说一般的英雄了吗？殿下说得对极了！没错，当年韩世忠在黄天荡大战完颜宗翰，几乎全歼该部。臣那时候还不在四川，那时臣还在家乡武安的府军中任偏将。”回忆旧时光的思绪很快就被斥候打断:“报！金军再度攻城！完颜宗望加入了战斗，铁浮屠上来了！”
于是赵玮亲自带着卫队与吴玠一同来到压力最大的西门城楼上观察敌情。“嗬，那些就是所谓的‘铁浮屠’？”赵玮指着城下金军中那些武装到只用了俩眼睛的骑兵部队问。
吴玠旁边的副将孙元振说道:“正是。我军屡次遇见金军交战，很多时候都是败在这些重甲骑兵的手里！只可惜没有人能够破解它，不然也不会吃那么大亏了。”赵玮笑了，“孙副将，你看看你的大帅！吴晋卿已经有破敌之法了。”
吴玠点了点头，对孙元振说:“你传我将令:命令各部队交替掩护出战，以火油火箭伺候这些‘铁浮屠’！记住，弓兵射出去的箭必须要用足够高温的热油，最好是铜或者铁油。一旦这些家伙的盔甲触碰，势必因高温而融化。棉花那种东西也可以与艾绒一起作为引火之物使用。步兵每一千人为一军，交替轮流出战。骑兵不耐高温，一旦落马，乱刀砍死或者射死随便你们！去吧！记着，告诉诸将，各部队的战斗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每隔一个时辰后就换下一队。”
孙元振把军令传下，壮观的场面便开始了。只见万千火箭如雨，砸向金军大营。宋军的步兵在城下奋勇砍杀，积尸遍野。再加上原有的守城器械，比如说滚木礌石的作用，使得金军受到重创！
在城楼上看到了这一战法的巨大威力，赵玮也是跃跃欲试。他唤过建王府卫队的卫队长，正三品的仪銮卫中郎将刘锡涛，对他咆哮道:“吴玠的兵在城下战斗，咱们也不能闲着！护卫皇室的仪銮卫本就是厢军精锐部队中的佼佼者，现在你们是时候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来了！孤知道战场是最能锻炼军队的地方。去吧！不用顾及孤的安危，这儿有吴晋卿的贴身卫队！”刘锡涛早就热血沸腾了，只不过不敢提而已。他立刻大声吼道:“末将得令！请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不给厢军丢脸！”
于是建王府卫队的将士们也如同猛虎下山，直接从四门杀向已经晕头转向的金军。仪銮卫加入战斗，是吴玠没有想到的。他很疑惑，为什么建王府的这些兵的战斗力直追御林军？当年的枢密使、宋徽宗朝的大宦官童贯那个“飞熊军”也没有这么剽悍哪？！
但是疑惑归疑惑，眼下战事要紧。随着金军的进攻越来越猛烈，宋军的处境也越来越不妙。甚至几度有金军士兵爬上城楼，双方甚至在四门城楼上展开了白刃战！吴玠拔出佩刀，亲自带着自己的卫队与金军战斗，连杀数十人！
在混乱中，建王赵玮受到了巨大的心灵冲击。赵玮此时早已脱去入城时那一身蟒袍，取而代之的是盔明甲亮，他也拔出腰刀，加入战斗之中。由于皇家教育讲究文武双全，所以他打起仗来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是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混乱的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加入“保卫帝国”的战斗中去，以前他也只不过是读一读《孙子兵法》或者《吴起兵法》之类的兵书而已。至于实践，也不过是在“春蘶夏苗秋狝冬狩”时，借着皇家行围打猎与野兽过招罢了。可是现在却是真正参与到抗金战争中了……
每一刀砍倒一名金军士兵，就意味着自己甚至整个宋军都有多一分战斗力。赵玮奋力砍杀着，他此时一点也不像一个亲王，反而和那些刀头舔血的将军别无二致。浸染敌军鲜血的腰刀个铠甲、披风，都让这位二十八岁的建王更加英武。此时的赵玮已经麻木了，他不停地在杀戮金兵。更有甚者杀了两个百夫长一个千夫长而不自知！他的刀锋所到之处，只有尸体！
然而赵玮自己也难免负伤，他身上也有了十几处刀口。这次金军的进攻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当第三天金军撤兵休整的时候，吴玠才开始整饬兵马，检查伤亡。八十万宋军此时只剩下了十五万左右，六万建王府卫队（仪銮卫）只剩下两万不到……
打扫战场的时候，赵玮的心里很沉重。看着前一秒钟还活着的同袍弟兄转瞬之间便成为尸体，真的是很难接受。他站在西门城楼的楼下，传令打开中门，为殁于王事的这些将士们送行。他自己也是以军礼参加葬礼……
銮仪卫中郎将刘锡涛，奋力冲杀，却被包围起来，教金军乱刀砍死！当将军们找到他的遗体的时候，赵玮这个铁血的硬汉终于流泪了。因为这位姓刘的将军早在当年被养育宫中的那一刻起就是他的卫队长，换句话说是他绝对的心腹亲信！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岂曰无衣？与子同仇！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这一首出自《诗经·秦风》的战歌，或者说是军歌《无衣》在这一天的夜里在全军传唱。一声又一声，不绝于耳。
赵玮被搅得无法入睡，他来到大帐（原先成都府的知府把自己的衙门腾空，作为钦差行辕用的。但是赵玮为了劳军，所以坚持住在军营）之外，看着唱歌的士兵们，不禁泪飞如雨！他知道这些唱歌的兵，明天有可能又要战死一批……
赵玮索性来到了士兵们中间，静静看着大家狂欢。将士们见到了英勇的建王赵玮，连呼“建王殿下威武！”赵玮知道这次在军中的威望算是树立起来了，因此他说:“孤今夜与诸位同乐！你们不觉得《无衣》太哀伤了吗？孤倒是建议你们唱另一首军歌——《秦王破阵乐》！”
说到这里，赵玮扯开嗓子，大声唱道:“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将士们也大声和唱，苍凉的军乐一时传遍四川。
两个月后，四川局势安定下来。吴玠率领麾下诸将送建王回京，却发现赵玮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到了一定程度了……
那么，回京后的赵玮又会面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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