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天真的以为我们会是那个独一无二，无人代替，可事实上，其实这个世界没有谁都可以，你不行的，总有别人来替你。
少年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放眼处皆自负才高八斗自命风流，于是到最后的最后，总是自己一个人提着酒杯对着镜子狂笑着敬自己一杯，然后摔碎酒瓶，酩酊大醉，才发觉，这些自命不凡，不过都是一个个的大梦一场。
四川的风景的确秀丽，杨思书也终于真真切切的体验到了什么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虽然现在有车，有飞机，可奈何杨思书自己傻乎乎的找了一个野外的工作，只能徒步上山，野外勘测。
坐在山腰的杨思书喘着气，满头大汗。两只手不停的摇着，恨不得立马让自己的手变成风扇。杨思书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的远大理想，要成为一个作家，要游遍中国的大好河山。此时此刻的杨思书，心里是在说不出的累，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子，游什么大好河山？自己在山脚看一看不就好了？
背着装备包的老刘在杨思书前面大喊，“小杨啊！赶紧跟上啊，赶着天黑咱还得下去呢。”
杨思书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准备出发，一只手撑着地，就这样半跪着爬起来，一边爬，一边骂娘，“真他妈的累，怪不得青莲居士都说蜀道难。”
老刘其实比杨思书大不了多少，只是没读多少书，早早就出来摸爬滚打了。老刘小小的个子，脸上总是带着一副和煦的笑容，浑身肌肉，力气特别大。杨思书刚刚和老刘混熟，就给老刘取了一个特别可爱又好听的绰号，叫小钢炮。
老刘笑着问杨思书，小钢炮是什么意思。杨思书给老刘发了根烟，然后坐在地上，缓缓的说道：“就是说你人不高，但是干活很猛。”
老刘眯着眼，吧嗒吧嗒的抽着烟，笑呵呵的说“还行还行，没有很猛。”杨思书摇摇头，左手竖起大拇指，然后用家乡方言说了一句，“猛滴很”。
老刘是河南人，听完哈哈大笑，嘴里说着“这句我听懂了。”杨思书还是竖着大拇指不说话。
杨思书跟着老刘勘测地形，老刘拿着装备，在山上跑来跑去，又测又量，杨思书就跟在旁边学。好像是有些累了，老刘就停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自己那个能装一点五升水的大杯子，不，应该叫水壶，老刘端起来，哐哧哐哧的喝，看的杨思书一阵惊讶。
老刘的嘴角总是扯着笑容，杨思书问他，为什么总这么开心？
老刘抹了抹干裂的嘴唇，然后一脸笑容的说道：“我挣钱呢。我不笑，难道还哭啊？”
杨思书有些愣神，想要反驳，却又觉得老刘的话无法反驳，于是杨思书索性不说话，开始沉默。
老刘抽出自己的烟给杨思书点上，然后有些用脚轻轻碰了一下沉默的杨思书。
“诶，书啊！你能不能教我一下你们家乡的方言？”
杨思书听完一下子来了精神。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说过家乡话，每天和别人用普通话交流，真的很烦，还是家乡话说着舒服，又顺耳，骂起人来也很有劲，不像普通话，骂起人来，一点劲也没有。
驼着腰弯坐着的杨思书突然坐直了身体，然后煞有其事的问道：“说吧，你想学什么？骂人的？夸人的？还是日常交流？”
老刘抽着烟陷入沉思，好一会，老刘才抬起头，然后缓缓说道：“你能不能用方言给我说一句，我喜欢你？”
杨思书一下子就愣住了，然后破口大骂，“你丫有病吧，两个大老爷们在这说我喜欢你？滚，老子不搞基。”看着气的跳脚的杨思书，老刘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天快黑的时候，杨思书和老刘终于紧着月色下了山，山上的温度和山下简直天差地别。杨思书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冻的直打哆嗦，一直到下了山脚，杨思书才缓过来。
杨思书抬起头看着月亮，很圆，有些突兀的问道：“老刘，你多久没回家了？”
老刘沉默，然后搓着手说道：“半年？一年？哎呀，不记得了，反正好久了。”老刘好像有些懊恼，说完，又沉默了下来。
“我想家了！想我的槐花焖饭，想王桂英炒的土豆丝，还想那条傻乎乎的大黄。”杨思书低着头声音压的低沉。
成年人的世界，好像烟比粮食还要重要。老刘在身上翻来覆去的找着烟，结果只找到了一个打火机。然后老刘有些尴尬的对着杨思书嘿嘿傻笑，杨思书掏出自己的烟，两个人又开始抽了起来。
老刘对着天空吐烟圈，然后用手给打散，两个男人赏月，果真是百无聊赖。
杨思书好像有些难过，眯着眼睛，声音低沉的说道：“老刘，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是一个心有傲骨的人，所有跟我熟的人，都这样说我。说我太自负，眼高于顶，总是觉得自己才高八斗，别人入不得我的眼。可是，我到这里才发现，我原来什么都不会，除了会写一些酸腐的文章，无病呻吟一下，其他的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我长这么大，好像一件事情也没办成，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老刘安静的听着，烟一直烧到屁股，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老刘用手指捻掉烟头顺手装进裤兜，然后缓缓说道：“怎么会，你比我强多了。至少你还是个大学生。”杨思书赶紧纠正道“大专。”
老刘像是没听见，自顾自的坐在那里说着/“其实，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总觉得自己能改变世界，学习有什么用，我也自负自己无所不能，于是我一门心思的出来了，不听家里的劝告，直接辍学出来打工，我觉得自己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的，可事实上，你也看到了，我失败了，混的一塌糊涂。只能拿着微薄的薪水，来养活自己的口腹。就像你在山上问我的，我为什么总是笑着。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等杨思书回答，老刘就又开口说道：“因为我那个时候，能哭的眼泪，早都没了，我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哭吧，我是个男人诶，所以啊，多笑笑，就好了。”
杨思书沉默不语。
老刘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教，“其实每个人都会这样想，没有人甘愿平凡，可到最后你会发现，原来能平平凡凡的活着，就已经难能可贵了。不要总想着自己要去改变什么，多想想改变自己。总有一天，我们喝的酒都会敬给我们自己的青春，敬我们曾经的不可一世，还有我们的坦诚相待。敬一敬我们的一腔孤勇，我们的泪不自禁。”
杨思书听得认真，就好像是找到了人生目标，更加的对老刘有些敬佩不已。
山里的风总是起的突然，老刘和杨思书赶紧拿出自己的睡袋，两个人找了一个宽敞的挡风角落蜷缩在一起，老刘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瓶白酒，竟然还有杯子。
“来一个不？”老刘问杨思书。
杨思书眼神跳动“来一个。”
白酒有些烧胃，不过在这山里的冷风天倒是有些暖和。杨思书举起酒杯“来吧，让我们敬一敬曾经的自己，还有这远方的风，这风从远方来，应该会有家乡的味道呢。”
两只酒杯碰撞，玻璃清脆的声音在黑夜里回乡响，也不知道这大风能不能把这声音带回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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