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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梦者 | 顾浙:一生

食梦者 | 顾浙:一生

作者: 时有时候 | 来源:发表于2016-06-21 21:40 被阅读4次

    田野尽头是一条河,河对岸又是广阔的田野,那田野另一边是一片房子,房子遥远的背后是连绵的矮山。

    矮山后呢?也是房子吗?房子后是田野,田野旁又是河……

    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坐在田梗上,拿袖口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他胡思乱想着。

    我坐在他身边陪他看染了半边澄黄的落日,从那看不到的边际上的红慢慢晕成了通亮的橙色,橙色又渐渐洇了白,那红的澄黄的漫地没有边际,太阳就显的又小又亮,温和而悠然地落下去。另一边的月牙儿露出细细一条,在不甚黑的天上像是谁的恶作剧,天空澄澈,连星子也出来了几颗。

    它们就共享着这一片天地,不徐不急。

    我喜欢老人的梦境,他们有太深厚的岁月,就譬如这片黄昏,是年轻人无法想象的奇迹。

    在梦里他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不是泛黄的老旧照片,不是模糊的黑白影像,脸上有无限生机,像你我一样。

    远远传来几声呼喊,像是叫他的名字,他寻声望去,是一个大姐的模样,招手叫他。

    我跟随他来到一个略有几分寒碜的土房子里,屋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梳着红头绳扎起来的黑亮大辫子,眉眼里还有几分羞怯。

    他通红了耳根,低着头偷偷看她。媒人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着他们青梅竹马多么般配。

    倏忽间,大红的喜字贴满了门窗,瓜果撒了一床,窗棱桌角擦地锃亮,配起了“三大件”,煮起了红鸡蛋,眨眼新娘穿了一身红衣裳,水葱般的手指上就套了一个细细的金戒圈儿。

    女孩剪了绸缎一般的长发,戒指也收了起来,手指被工厂的机器磨出了老茧。

    他每日早出晚归,汗滴进混凝土里又被太阳消去踪迹。

    而我总是在这土屋里看着他们彼此脸上都是笑意。

    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女孩清露般的气质开始褪去,生出微鼓的肚腩和世俗的粗鄙。而他也困顿于三个填不满的肚子和工作的艰辛,于是争执日复一日,清脆的瓷裂声不知多少次惊吓到那个幼小的生命。

    在争吵与平淡中偶尔也会有甜蜜,终于日子渐渐开始见天明,第二个孩子更是乖巧,而土屋也变成了三层水泥房。

    贴上了瓷砖,置起了电视,小家伙也蹿着高个儿娶回了一如几十年前那个土屋中羞怯水灵的大姑娘,他们的眼角额头也刻上了岁月的痕迹。

    日子似乎愈加平淡,他细细地梦起晚饭后与她一起走过窄窄的巷子,去到那片人群分作三五的空地上,各自或坐或站,谈天说地。待天黑透了,风吹起丝丝凉意,就唤声名字,一起再穿过窄窄的巷子,回到家扭开电视,一边说笑一边看着,然后沉沉睡去。

    梦愈加慢慢悠悠,甚至梦起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陪着身材走形的她,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微笑着看着她挑拣着菜砍价。

    他现在是那个被时光雕刻过的老者吧,青春与脊背化作了记忆,藏在他皮肤的褶皱里。

    所以他是如此享受这一刻,四周人声喧闹,身边的她如同每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一样不会再有眼神的追逐,他看着,却如同凝视一件珍宝。凝视着剥去了青春,沾染了烟火,浸染在平凡琐碎的生活里,却参与了他所有人生,给予了他一切幸福的女人。

    她的头发渐渐花白,佝偻了腰,眼角不时总是有泪水,他就颤巍着替她拭去。两个人坐在竹椅上晒着太阳,时光很慢很慢,她睡着了,他就一直看着她。

    我陪着他们走完了一生,最好的时光里,他梦地匆匆,越是老了,皱纹丛生,老像萎靡,他反而越是珍惜,不肯让时间走。

    我寻着哀牙走出了梦境,梦依旧那么美,不同于那绚丽的张扬的梦境,它泛着暖洋洋的,浅浅的澄黄。

    回过头,床头上摆着一个相框,黑白的照片里依稀是那双羞怯的眼睛。

    一枚细细的金戒指在相片前,不再圆滑光亮,大概是因为承载的爱情太过沉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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