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初秋，肖兰终于如愿以偿。放下种种忙不完的借口，回到当年插队的地方，昌平县十三陵公社德胜口村。
肖兰站在德胜口村的村口，看着曾经熟悉的村子，只要再走上几分钟的缓坡，就可以进村里了。
肖兰按耐住复杂的心情，脚迟迟没有挪动，想起在过去14600多个日子里，这个地方，时常在不自觉间，浮上心头，挥之不去；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她的桃李年华。这里已经留在她生命的痕迹里，忘不掉、抹不掉，已沉在了心的深处。
现在，她眼睛环顾四周，遥想起当年插队生活的点点滴滴。这萦绕心头的地方，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看得见却摸不到；迟疑的脚，滞留在坡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想把这一刻延长些，再延长些，让自己的思念，一点一点发酵到膨胀、发展到爆炸、发展到极致，使心里堆积的情绪宣泄的更畅快些，更猛烈些，以减缓多年的牵挂和思念。
正赶上垧午，村口没有人，鸡也不叫狗也不吠，她继续环顾，头不由转向村子的东边，眼睛越过一个河套、越过一条公路、想再越到更远的东边，视线却被挡住。
说起来，这个村的坡下往东边走三、四十米，就到了一个河套。
河套是上游德胜口水库溢水或放水冲刷而成。那时雨量充沛，河套常年有水，夏天还有人去河套洗衣服；冬天结冰，男知青还去那里滑冰。肖兰看到，现在河套里面已没有水，河床里也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河套的水泥桥依旧还在，河床上有人在挖石子，石子堆的高高的。
远远再观望公路，路上有少量车辆行驶，这条路原来就是上下村子的交通要道，比原来拓宽了不少，已变成110国道。看到公路的东边已经建筑起保护公路的墙壁。
过去，过了公路就可以上坡，走一个小陡坡后，再走一段缓坡，就可以到一个平台。当年台子上面全都种植着柿树，村里人一般都称呼那里为“柿子林”。
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平台上的柿子林还在吗？岁月如梭，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转眼日月就老喽～。
她又想起插队的第二个年头，是1977年的深秋初冬交替时节，值11月初的一天。
按照每天村里生活的节奏，队员们早起吃完饭，只要听到铛铛铛的上工钟声，就会陆陆续续从家里走出来，聚集到派活的队部门前。队部门前有一棵老槐树，树上挂着一个大钟，每天早起饭后，队里会计就会去敲钟，催促人们出工。
人们到了队部门前，老头们聚在一起，蹲在地上，或站着，抽着烟袋锅，聊着天气和地里的事；村里年纪大的妇女们三三两两，唠着家里的事，或高兴，或烦心；村里的小伙子推推搡搡，打打闹闹，滚成一团；村里年轻的妇女们不时嘻嘻哈哈，间或还发出哈哈的大笑声，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每天这个时点，都会有好几台戏，不分男女。人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听队长派活。说的太热闹了，队长就会吼上一嗓子，“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人群也就立刻安静下来。
那个年代，还没有包产到户，还是以大队为单位进行管理。那天，队长指派肖兰去看柿林，因柿子还有一部分没摘完。头晚刚下了一场雪，雪已停，太阳在天上照着。
队长派完活，人群就散了，各找各的领干活的人去了，肖兰自己下坡出村口，过河套的桥，过了公路，走上去往台子的坡路，没一会儿，就上到了台子。
台子上，一个人都没有，雪地上干干净净，洁白极了。没有人的脚印，没有鸟爪印。张眼看，漫山遍野都是白色。，原本黄色的土地，也被洁白的雪覆盖了，棕黑色的树干和树枝更显的黑黢黢了。
她踩着地上的雪，漫步在寂静的柿林间，雪被踩的嘎吱嘎吱的响。这柿林少说也有上百棵柿树，还都是老柿树。她手把着柿树干，抬头仰望天空，天是那么蓝，有一朵白云飘浮在天空，又高又粗的柿树，棕黑色的树干和树枝，向天空伸张着手臂，手臂上挂满了柿子，树身的枝枝丫丫，覆盖着白雪。
再看树枝上，一个个大柿子黄中透红，红中透黄，如千万盏小灯笼，挂在黢黑的树枝上，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柿子的红艳，树干的虬劲，树枝的写意。柿子蒂上还覆着零星的白雪，又像一个个俏丽的小红孩儿，戴着白色的小帽子，在调皮的冲她眨着眼。
那景，记忆犹新，美煞人眼。
那景，是挪不开眼的妙曼。
肖兰闭上眼，似乎从空气中还能嗅到丝丝缕缕的柿香。
如今想起那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年她20岁不到。
正想得出神，一个苍老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是……”一个老者上下打量着已经不年轻的肖兰，又觉得对面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不由询问道。
肖兰回过神，眼睛看向对面的老者，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孔，她不确定的试探着问道：“您是……老队长吗？”
老者回答到：“我是。”
老者吃惊地看着肖兰：“你是……你是知青肖兰？”
肖兰回道：“正是。”
想当年，队长是一个不怒而威的人，磁场强大。四十啷当岁，棱角分明的国字脸，中等个，肤黑，背永远挺得直直的，嘴总是抿的紧紧的，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大家伙儿都有些憷他，他说的话一般都管事。也是队上的当家人，大事小事都要管。
肖兰看着老队长沧桑的面孔，再回想当年青春的自己，感慨万千。想起那句老话：“岁月是把杀猪的刀。”
岁月是公平的，任谁也逃不过岁月这把刀。
老队长的脊背已弯曲，没有了当年直挺的身板，皱纹也深深地刻在脸上，眼睛浑浊已失去光泽；曾经说一不二的阳刚男人已被眼前驼背的衰老男人所替代。
他看着肖兰，一时竟语塞，许是看到肖兰也想起当年的自己。
“老队长，您现在身体还好吗？”肖兰首先打破凝固的空气，
老队长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啥好不好，凑乎活就是了，八十多岁的人啦……，土埋脖子喽～”
“您老快别这么说，看您多硬朗啊！”肖兰赶紧把老队长的话截住。
“你是回来看看？多住几天吧。现在村子变化也挺大的，好好转转。你们那年一走，也是多少年没看见你们了。”老队长如是说。
肖兰眼眶有些酸胀，仰天看看，忍住了没让泪落下来……
2020-2-6 周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