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一部《天道》好就好在一个「该」字
如何用一个字或几个词形容一部作品,是观看一部作品之后最终要达到的。
比如,毛主席对《水浒》的评价真精到:一部《水浒》好就好在“投降”。
而我认为,《三体》妙就妙在“降维”二字。
一部《天道》好就好在一个“该”字。
这个字,基本上可以将《天道》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很浓缩到一种极致。
也许,有人会觉得用“道”这个词更恰当,我认为不是。倒不是“道”这个字不好,而是“道不可说”,论道可以逼近“道”,却“玄之又玄”,只会让更多读者越读越迷失。
「该」字即能表达“道"的本来含义,更能接地气地让大家知道其落地性,曾就有人在我的后台留言:什么叫按规律办事?
她的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
我觉得用 「该」字可以也会比较恰当。
什么叫 「该」?
「该」这个词有了对比,就更好理解,我们引用丁元英的原话,丁元英有一次在车上对芮小丹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有几句不能跟你讲理也无法给你解释所以然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关键一句:你应该辞职。请注意,是你应该,而不是我希望。只要你一分钟是警察,你这一分钟就必须要履行警察的天职,你就没有避险的权力。但是,国家机器不缺一个迟早要淘汰的女刑警,而社会应该多一个有非常作为的人才,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义和通俗的平等意识可以理解的价值。」
这段话很关键。不少人一直追着文化属性走,其实在文化属性之下,作者更想诠释的,其实就是这个「该」字。
丁元英着重强调:注意,是你 「应该」,而不是我「希望」。
所谓的「该」其实就是事情本应如何发展,对于芮小丹来讲,天资是上帝赋予你的,而不是丁元英要她如何。
丁元英说:不能讲理也无法解释所以然。
其实他能,只是那时的芮小丹未必能听懂。
下面,我来试着说一下丁元英没有说完整的话。
很明显,丁元英是看到了芮小丹的天赋,那天俩人在房里时,芮小凡的“那一脱”给丁元英上了一课:他非常确信此人在觉性方面的天赋,也就是我们通常意义讲的智慧,芮小丹比他高,想到就做,丝毫不受社会评价的束缚。这种境界是连自己也达不到的。
这种达不到,其实是指丁元英的身体力行,丁元英停留在“我思”之境。
而芮小丹只是不知而已,她的行为已经代表了一切。这就是为什么丁元英说「你自性本来无需知道」的原因。
只有已经很不文明的社会才会刻意强调文明本身。丁元英之所以需要思辩,因为自己痞性太重,早已失“真”过多,只有通过思辩这种理性方可“知”。
芮小丹这种天然的璞玉,不需要丁元英自己这种多余的动作。
看到了这一点,丁元英才说出了芮小丹暂时无法理解且认为“过头的话”。
其实,这不是一种是非对错的问题,而是站在芮小丹的“人生价值”来讲的。
其实我们日常生活中也是一样,我可能比身边的一些朋友更长于思辩,但也确实有些人的天赋比我要高,他很自然,而我有时需要一种刻意而为之。
正是因为芮小丹的这种上帝赋予的天赋——其实就是一种“真”,这种“真”让她没完全受人类社会文明的制约,而是一直在活出真正的自己。
你想想原始丛林,哪个女人是穿衣服的?顶多是一片叶子遮遮罢了,而动物又何曾穿衣,它们的性交活动就直接在广众之下进行的。
犬儒主义的代表人物、哲学家第欧根尼和他老婆就在大街上进行房事,他用一种较极端行为表达他的反璞归真的思想。
丁元英当然知道这一点,从而,对于芮小丹这样的人,她的价值当然不只是做一个“国家机器中迟早要淘汰的女刑警”而更应该发挥她更应该发挥的天赋性的价值”了。
这就是丁元英没有说出来的“理”,也就是「该」的本来含义。
而芮小丹认为这是一种极品讽刺:警察怎么能因为要避险就辞职呢?
所以,她认为丁元英在这件事上不够理性,有些过头。
从而,这点上他俩很难达成共识。
如果天赋异禀的芮小丹在天赋未开启之时,很多时候也只是意识层的兴趣,而没有能力真正理解。
这是丁元英的苦恼:正是因为她胆大主意大,所以她的未来是不会让我打算的。
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不也是这样?
很多东西你根本就无法和别人解释,因为越解释只会越错。
一名作者在这个时代是幸福的,因为他总会收获一批读者一起向前走,同时也是痛苦的,因为,他很难将其所知和盘托出。
作者与读者都是人,作者与读者都有很多“我执”。
总会有读者会将「我想」当成了「应该」,他想的是,别人会按自己的预期来行事,而不考虑这件事「该」如何发展?
肯定是读者与作者之间慢慢磨合成一种共识与信任的过程,这种共识与信任,其实就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该」,这种「该」是要综合读者与作者各种元素最终才能达成的一种结果。
因为世界不会围绕着你自己转,它有它的规则。从而,每个作者的读者也一直在迭代更新,其实就是作者与读者之间无形契约的「该」在不断变化,这是一种辩证的过程。
所以,于谦说过一句话,我奉为经典:人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你不要管别人。
丁元英有一次在一家面馆吃面,老板仅从一句“我没工作,您不介意我上您这来打工”,他喜欢打听一些闲事,但又没有洞察力,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严重鄙视丁元英,长期接受简单思维训练的人,根本看不到丁元英的价值。
从丁元英与芮小丹这个对话,其实我们可以知道,很多时候,很多东西其实是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状态,不要轻易被一个局部挡住了自己的视野。
有时候,拥有更高级别的视角,你才有能力真正较逼近「该」这个层面。
于这点而言,你我皆是如此。
贰、《天道》是如何淋漓尽致地展现「该」的?
以下,我几个典型的场景,来帮助大家进一步理解。
01、丁元英给韩楚风谋划成功当选总裁的策略
丁元英从德国回北京的当晚,韩楚风找他商量在如何当选正天集团总裁的问题上取经。
丁元英给出的策略是:以不争而争。
这是一种老子思想的运用:「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丁元英把握住了问题的本质:董事局关注的是利润。老总裁的提名很有份量,也是站在全局考虑,但是决策权还是在董事局。
从而,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如何才能让韩楚风坐稳总裁的位置,而不是当下要不要立即做总裁的问题。
立即做,会引起内部组织之间的剧烈矛盾,公司的利润必然会因为内部剧斗而大打折扣,这时罪责就会是韩楚风的,当然就坐不稳。
“以退为进”,韩楚风先退出,两个副总裁仍然会内斗,这时责任就不在韩楚风,而且大家就会记起一年前韩楚风的“高风亮节”:此人是真正做事的,董事局也会放心将公司交到他手上。
就达到了“不争而争”的目的。
那么,这里「该」是如何运用的呢?
在这里,丁元英所指的「文化属性」,纵观中国历史,我们其实会发现全是辩证思绪,“阴阳”的运用,皇帝身边永远是“一贪一清”,有了严嵩就必然有裕王、徐阶为首的清流……
这是帝王心术的一种平衡,很多事情也需要和坤这样的人去办。
丁元英也正是看到的矛盾的焦点正是:「文化属性」下的斗争与董事局所需的利润率日益增长之间的矛盾。
认为两个副总裁必然内斗,高管的内斗必然达不成董事局的要求,正是这两个必然让他愿意打赌1赔5。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老子的“无为”思想,在当代社会已经不能成为一种社会治理方案了,而只能从一种“目的”异化成一种“手段”运用,这里,丁元英也是这种用法。
02、养儿防老
豆豆为了更深刻地诠释丁元英的思想,表达得很极致。
在父亲病重之时,他回家有一段典型中国人听后很不爽的话。
他问医生:如何才能让父亲死?
他说:我只知道我爹只是我爹,不知还是谁的爹?
他说:养儿防老,那父母就是债权人,儿女只是在报恩?
他说:如果就差一块钱就可以救活父亲,他宁肯让其死,也不借钱。
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是在表达什么?
其实所有的话,都只有一个指向,还是「该」。
你理解了这个「该」字,你就可以理解丁元英所以怪诞言论背后的那个“本质”是什么。
很多人问我,如何洞察本质,我在这里和大家演示的,就是其中一种,只是这种内功,不是一日练就的,而是日复一日的思考与剖析。
我需要强调一下,这些内功与年龄没有必然关系,在于能否打通思维、知识等等内在的内核,有些东西甚至不需要有阅历,只需要深度思考,比如,牛顿26岁就洞悉了宇宙的某些奥秘,只是,这需要持续的深度思考,都很不容易。
——如何让父亲死?他是在问了医生,得到答案“基本上医好也是植物人”之后才说的这句话。一个植物人,是没有尊严的,是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属性的存在,这时候,其实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这就是丁元英的价值判断。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爹,不知道他还是谁的爹。他其实是在强调“本来”问题,也就是说,他对父母的关系与付出,不是责任与否,而是「该」当如此,这是血缘的本来。从而,子女之间不应该有“摊平”之说,应该是多大力,出多大力。
——养儿防老,那父母就是债权人,儿女只是在报恩。其实更是在强调“血缘”的本来,这不应该包装成一个道德观念问题,仍然是「该」当如此。
——哪怕只差一块钱,也绝不借我治病。其实是在强调平等、独立的问题,而不是皇权与救主的“靠”的问题,人不「该」问别人讨要生活。
这些东西,作为一个观众,我是同意的。
但作为当事人我又并不全同意的,丁元英其实没有必要和母亲谈论这些,他再怎么讲,他母亲也不可能理解,这个深入骨子里的观念,老人改不了,大多数人也改不了,丁元英只需要做好他认为的「该」的部分,其实就够了。
人最终是无法被说服的。
03、丁元英如何“泡”上芮小丹的?
这个小标题,我用了一个“泡”字,其实并不是泡,仍然是一个「该」字。
丁元英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去追求芮小丹,而是芮小丹被吸引。
从第一次见见面之后,丁元英从未主动找过芮小丹帮助,哪怕自己穷得要去卖唱片了。
这反倒引起了芮小丹的好感。
当然,真正让她沦陷的,当然是那次听<天国的女儿>这张唱片之后,以及一连串与音响相关的后来事件。
定格是在丁元英被冯世杰追问对三位演奏<天国的女儿>的作者的点评之后,芮小丹看丁元英后的眼神完全变了。
直到芮小丹给他脱的那一晚,这一切,他仍然没有接受,但内心已经无比荡漾。
毕竟,这姑娘是真的“无招无术”,他犹疑的是,自己还是害怕重构生活模式。
而他彼时已无比确信,这是真正的爱情,如果是真正的爱情,其实就 「该」在一起。
这个「该」完全是符合爱情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更多人的婚姻只是一桩「交易」罢了。
这么说还真不要不以为然,当爱情要以婚姻的形式写进《婚姻法》,就足以证明,爱情是极其罕见的,丁元英偶然间碰上了,这就是「该」了,也就是他所说的“造物主给的那颗心”。
04、表面上让欧阳雪投资,而非自己
这一点,我们在之前的《天道》四步曲中提到了,但那提到的是辩证法的应用,而实际上,这仍然是让叶冯刘三人自力更生的一种「该」。
我如果直接帮你,这仍然是救主,是靠,而非市场的自力更生的观念。
这样的救,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是体验一把人生高潮,然后再次跌得更重。
而如果,他们通过这次机会成功地将事情扎实地做了起来,且和公司同舟共济,这种“帮”的性质就完全不样了。
这是在释放他们自身的素质与能力,这样的“得”,才是他们「该」得的,丁元英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
而最后只有冯世杰成功了,这种成功还不是个人的觉悟,只是丁元英设计中的必然。
从而,冯世杰是运气好,恰好他拥有最不起眼,却格律诗最关键的资源:贫困,所以拥有一帮能吃苦干活的生产力资源。
最后,丁元英在处理刘冰的事情上,也同样是运用了这样的方式,他说:你行你在哪里都行。
这句话,其实是告诉刘冰,不要动那种想破格获取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的念。
从而,刘冰也就在这件事情中最悲惨地死去了。
05、林雨峰团队输就输在没有去实地取证
他们看到了丁元英、韩楚风、宝马车、柏林、巴黎、伦敦这些东西。
从而,林雨峰就感性地认为“丁元英是不可能采用农户式生产的方式的”。
而是通过工业化生产标准去取证,推测其成本结构,认为格律诗违反了《反不正当竞争法》。
这点,其实败仍然败在这个「该」字:林雨峰团队没有一个人去真正实地取证,实事求是的了解真正的成本结构。
如果他们能拿出浑水做空瑞幸的那种细致与务实,林雨峰根本就不可能败得如此惨烈。
那么,「该」在这里是何意?
正是实事求是,这件事本来面目是什么?
我们有时候会发现,解决问题过程中,当你把问题准确无误地描述出来时,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这点最基础的工作,林雨峰团队没有做扎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06、肖亚文接管公司的合理性在于其主动承担了败诉的风险
肖亚文是在剧中成功跃迁的人,很大的原因在于她了解丁元英,而且做了很扎实的材料分析工作。
同时,她能够在官司之前主动承担败诉的风险,虽然她推测这是丁元英的设计,仍然证明其魄力,要知道,那是她的全身家当。
从而,刘冰的不服气,其实只能怪他们还不够信任丁元英,不够了解丁元英的真实实力,而这一切,肖亚文都亲身见证过。
还有一点,肖亚文在丁元英身边学到了真功夫,她看问题的水平已经开始入木三分,比如,当丁元英问她,为什么一定要与王庙村合作,她的回答是: 格律诗与王庙村的本质依存关系,而非个人情感。
更重要的是,她能未雨绸缪,将丁元英放在了古城,利用芮小丹间接与丁元英保持联系,要知道,她为了这个付出了几万元,包含天津的房租,去法兰克福的费用等,她年薪20万,花10%以上的钱这么干,一般人会这么付费吗?
从而,她的上位,其实也是一种「该」。
还有一些小细节,比如,“韩楚风直接告诉林雨峰丁元英的地址和电话,要保持事情的本来面目”、“芮小丹自杀的原因其实是她不能独立自主,得「靠」了”、“芮小丹死后,警察向丁元英录口供,丁元英说「他只讲事实,不认为」”……
这些都是强势文化者所奉行的原则。
大家还可以好好回想一些细节,无处不透露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包容」,这是丁元英的前妻对丁元英的评价,豆豆正是在借丁元英这个人物在传递天道即是一个「该」字而已。
哲学的深处不就是在诠释一种近似冷酷却又大爱的一种视角吗?
而,如五台山丁元英对韩楚风所说的:论道极致,可以小到柴米油盐。
佛说: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也正是这层意思。
一个真正高境界的人,即能大处着眼,更能小处着手。
这个「该干什么」就是做好你的本分,这不是或者不仅仅是道德与法律对你的要求,而是你本「该」如此。
如果你不是一名哲学家、领导人,你该做的,不是去忧虑大事,而是理解大势之时,做好手头每一件小事,然后以此为根基,等待时机。
诸葛亮在出山之前,虽和友人纵论天下,却也是一位极其务实的人,世人只记住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却忘记了他的动手能力之强,是很多人不如的。
纵使他出山之时不过26岁,能得到刘备这种老炮儿的重用,真以为他只是抱膝吟叹之人?
那么,豆豆所指的强势文化是不是也可以总结为一个「该」字?
我的答案是:可以。
如果大家再重看一遍,如果能将「该」字理解透彻,你会看出另一番味道来。
在经历了《天道》之局、人、事、失四步曲的解读复杂性之后,如果你自己还能读出这个“大道至简”的「该」字,那么,这个过程,其实就像是一个个体的人生,从复杂性中最后的归一之境。
有人说:人生的意义在哪?
我想本文给出了一个答案: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人生的本来,从“赤子”到“复杂”再到“简单”的过程。
而且这个展开过程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可能也无法达成的。
可以毫不客气地讲,大部分人能活出自我就已经十分艰辛了,包含我自己,更别谈“归一”。
文初那个说“我就想一辈子不出门,也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的朋友,如果有缘你能看到这篇文章,其实我已经给出了我的回答:人必须经历人生的本来,而不是逃避,这样,才是人生本来的样子。
斩断连接的前提是,你在他人心中被住下过,你心中也住着一个爱的人。
希望我的读者们都可以获得真正的幸福,活出真正的自我,然后抵达那个「该」达到的层次。
如此,就是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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