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江湖

（一）孤独的老人家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人生生不息，江湖就千秋万代。

江长风不是江湖人，却已然牵扯进了恩怨事。复仇，是他现在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仰头把杯中凛冽的竹叶青一口干完，热辣辣的感觉顺着喉咙瞬间直穿肺腑，火烧火燎的甚至逼出了他眼中的一颗泪珠。重重放下杯子，垂下头，半眯了眼睛，脸半缩在半新不旧的翻毛羊皮袄子里，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的神色。当然，也没有谁试图去看清。

这是边城的一家名为“笑春风”的小酒馆。门口挂着厚厚的布帘，烧了炉子的屋子暖烘烘的。伙计肩膀上搭着白手巾，圆圆的脸庞上满是殷勤的笑意，利落的穿梭在座位间，欢快的声音不时响起：“三壶老酒，五斤卤牛肉，客官，您慢用。”

客人们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猜枚划拳，竹叶青配店家祖传的秘方卤牛肉，整个屋子里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引人馋虫的香味。觥筹交错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靠窗位子的“老者”。

伙计悄然走上前来，似乎明白客人的心情不愉，看了看桌面上的杯盘狼藉，三斤牛肉已经被消灭的一干二净了。伙计欠下身子，陪着小心，放低了声音：“老人家，您老可还要再添些吃食？”

江长风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老人家？说他？他明明只有42岁，离老人家还有一段距离。可是……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一下，他现在不就是一个“老人家”吗？

从腰间解下一个表面摸索的很是光滑的酒葫芦，递过去，伙计伶俐的拿去装满酒。江长风把葫芦重新系在腰上，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晃悠着身子站起来，慢腾腾朝门口走去。“又扑空了。”江长风在心里念叨着，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几次扑空了，心里的失望早已堆成了山，高得他都生怕自己爬不过去。

伸手撩开门帘，一股劲风裹着寒意迎面袭来，似乎能钻进人的心窝里。江长风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身上冷，还是心里更冷。压了压快盖住眉毛的厚毡帽，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手触到胸口位置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那里贴身装着夫人帮他缝的荷包，荷包里是儿子的一缕头发。

想到儿子，江长风心里涌上一股血意，狠狠咬了咬牙，走进了寒风里。这事儿，没完！

这时候的江长风，确然是一副老人的样子。白头发，白胡须，白眉毛……即使是多年老友，看到现在的他，怕是也不敢相认。谁会想到那个家大业大，生意遍布全国，永远都是精神抖擞的长风商号掌舵人江老爷会是如今这副落魄模样。

几个月前，江长风也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更不会相信所谓的“一夜白头”。

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儿子。灾难的到来，就在那么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