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

在这座城市还没有这种交通工具之前，我对它充满了向往。现代的，便捷的，一切可以称赞它优越的词汇都在我脑海中浮想过。于是，在地铁还未出现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之前，我先在别的城市体验过它。那时候，我买票和进出站时都会小心翼翼，颇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味道。

然而现在地铁在这个城市已经运行了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乘坐过多少次，每日夹在汹涌的人群中挤进地铁，早已经不记得当初乘坐这项交通工具时为何兴奋和开心。

厌烦。乏味。痛苦。

人群里的气味，嘈杂的声音，车厢里相异却又相似的那些脸，一张张不同的脸上都有同样的表情。在列车到来，车门伴随着滴滴声开启时，等候在外面耐心已经被消耗到所剩无几的人们便突然像是都被按到了某个按钮，疯狂地想车厢里冲刺。他们如此焦急的，如此热烈地涌进车厢里，好像这列车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之境。而随后，车厢里偶尔空出的几个位置变成了人们争夺的对象，就像像饥饿难耐的动物扑像寻觅已久的食物。列车开动，争夺座位之战则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结束，胜利者怡然自得拿出手机，失败者也无可奈何地站在一边不久也拿出手机。他们盯着手中那块发光的屏幕。

哦，他们都得救了。

这块发光的几乎长在他们手上的那块屏幕，拥有了穿越时空的力量。只要看着那块屏幕，人们的眼中就会闪着与屏幕同样的光。他们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在无边无际的信息中获得了安全和慰藉。

我总是站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角落里。混入这片人群的影像之中。望着前方，看不到列车的尽头，这车上有亿万人类乘坐这趟列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车轮的声音在耳边低鸣，似乎告诉列车的人们它不会停歇。但他毕竟有终止之日，随后有另趟车再次启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此重复。他们称之为生活，他们不会告诉我，生活是什么。生活是什么？生活是行驶着的监狱，有的人身边的围栏很远，有的人身边的围栏刚好围住他的身体。身体在监狱里，思想习惯了休息。那块发着冰冷光芒的屏幕里有可以让思想飞翔的天空和宇宙，也有着垃圾场和下水道，想要飞翔的人在那里依然会选择飞翔，更多的人却喜欢在里面排泄，或是围观他人拉屎然后宣布自己有了多姿多彩的生活。

急切地想要逃离这怪物的腹腔，在经过同样的站点，我夹杂在这些排泄物中，和他们一道被送到另一个通道，所有人的步伐都出奇的一致，像是事先就设定好的机器，电梯，楼梯，检票……我几乎是跑着踏上向上攀爬的自动扶梯，在电梯向上运动的过程中，早晨的阳光向着地底的生物伸出来手，让我难以睁开双眼，直至我踏上了地面，走出洞穴。永恒的金色像我张开的臂膀，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去了天堂。但我再次睁开眼时候，看到的阳光下的尘世依然带着无边的围栏，它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依旧无声地看着我们。我必须向太阳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