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为一名戏曲爱好者,我不仅喜欢听戏,还喜欢唱戏。我家附近的戏迷朋友,组建了一个戏迷微信群,我在这个微信群里,认识了刘老三。
刘老三和其他的戏迷朋友不一样,他从来不在群里发谣言和那些标题党新闻。他很少在群里说话,除了某位戏迷录了一段戏,发到群里让大家来听,他才会发几个大拇指,表示赞扬,可是发布者从来没有回复过他的称赞。
寒假回家,我和这个微信群的群主牛老师约定好了时间,准备去找他吊弦。这时候刘老三艾特我,问,你是?
我说我是戏迷,是大学生,平常不在家。他说,年轻人喜欢戏曲,不错。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准时来到了牛老师的家。在牛老师家门口,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
“你就是来吊弦的吧?”他问。
“对,您是?”
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棉袄,一条肥大的棉裤,趿拉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鞋子。花白的头发胡乱的耷拉着。他脸色发黄,布满了皱纹。
“我就是群里那个刘老三。”他说。
他要是不说,我以为他就是乞丐。
“哦——您好您好。”我说。
我敲门,牛老师开门,把我让进去,却把他阻挡到门外。
他对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佝偻着身子走了。
“牛老师,这......”我不理解。
“你成天不在家,不知道这个人。”牛老师对我说。
“他怎么了?”我问。
“身上腌臜就不说了,这人吃喝嫖赌一身恶习,手脚还不干净。”牛老师说。
“刚开始我领着建群的时候,他就不知道咋进来的,回头我得把他给踢了!”牛老师补充道。
“咋还有这样的人啊?”我问。
“败家呗!年轻的时候在北京,有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到老了就成这样了!人呐!得往正道上走,走歪门邪道可不中!”牛老师语气有些重。
我换了话题,准备开始吊弦。
我唱了一段《黄鹤楼》,唱了一段《南阳关》。
牛老师很满意,临走时,他说:“以后咱们再去哪玩,我通知你。”
就这样,我成了戏迷聚会的常客。聚了几次,他们听完我的戏都说好,于是在微信群里,我就成了每次聚会唱戏必不可少的人。
2
洛阳的大剧团要来我们这演出,附近的戏迷都期待着,看看人家大剧团的戏。
我和牛老师也早早的来到戏场,占了一个好位置。
那天唱的《五世请缨》,这是豫剧里传统的大戏,需要很多演员,需要很多道具,而且对演员的唱功和做工,也是一种考验。
可是大剧团毕竟是大剧团,那排面就是棒。我和牛老师一边看戏,一边赞叹人家大剧团的专业性。
可是我突然听到后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排面,小着哩。”
我转过头来,看到了刘老三。
他冲我一笑,摸索出了一根烟,递给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牛老师楞了他一眼,把注意力又放到了舞台上。
刘老三点上烟,烟雾从鼻孔喷出来:
“《长坂坡》你听说过吗?”
我说:“听说过。”
“咱豫剧已经不演啦,京剧还在演,排面比这个大多了,我亲眼看过。”他慢慢悠悠地说。
“俞大陆你知道吧,他在剧院演这个,正好我看了,还给他献花。”他说。
我吃了一惊,他继续说道:“还有袁世海和叶少兰,他们以前经常演,我也经常看。”
“这个排面跟京剧的比差多了,不过比其他地方戏,还是不赖的。”
牛老师扭过头,冷笑了一声。
“小伙儿我听过你唱的,唱的不错,有唐派的味道,不过别刻意模仿。”
“谢谢。”我说道。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消失在了人群中间。
3
唱完了我拿手的几出戏,观众一个个拍手叫好,我心里很高兴。
“来一段《下南京》!”有人说道。
“嗳?对!来一段《下南京》!”又有人说道。
可是我的嗓子唱不了豫东调的红脸,我有些尴尬。
“唱啊!就唱《下南京》!”
“来吧!《下南京》好听!”
我拿着话筒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我的右肩搭上了一只手。我回头,是刘老三。
我着急了,问他:“刘叔,我不会《下南京》,咋办?”
他指了指话筒,说:“给我吧。”
我把话筒给了他,仓皇跑下台。
只见他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给大家唱一段《下南京》吧。”
我呆住了,乐队的牛老师也呆住了。
可是谁都明白救场如救火的道理。
激昂的豫东二八板响了起来,在响起的一瞬间,刘老三似乎换了一个人。
佝偻的背直了起来,眼神明亮起来。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像极了一位曾经辉煌如今落魄的人:
下南京大皇庙院去参神圣
降罢香才回到我的府江宁
只这两句,台下的观众就开始叫好。
凉纱轿我叫了声啊我这用目睁
我自己打量自己刘墉
南京城我坐够三年整
回北京我还是王爷称!
在北京我坐的八台龙凤轿
在南京只坐的凉纱轿一乘
在北京出相府先放九声炮
在南京只如今没放炮一声
在北京出相府带来三十六名大校尉
在南京只带来三班衙皂兵
在北京枪刀剑戟一一摆
在南京一对叠拉半对弓
在北京五色杂旗都摆动下照着王爷侯传宫
在南京上罩着一把明绿的伞下照着王爷四品卿
哎!哎!我也是个府江宁啊!
哎 哎!我也是个府江宁啊!
哎!哎!我也是个府江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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